地里种的地瓜、胡萝卜已经收了，土壤被翻腾起来，特别喧软，脚踩进去很容易陷住，再拔出来就是一鞋沙土。

文亮歪着头拧着眉看着俩小的，一脸嫌弃：“俩小不点儿跟着去干啥？人还没有筐高呢！”

大哥文华扒拉开这个不靠谱的弟弟，一边问明琴累不累，累了就去地头玩一会儿去。

明琴很果断地摇头拒绝了。

文华摸了摸明琴的小揪揪，转头给几个弟弟分工，谁负责挖，谁负责捡，谁负责往外运输兼着看俩小的……

交待完，文华就匆匆走了，明琴这才知道，11岁的文华已经参加大人们的劳动记工分了。

文程很崇拜地向明琴介绍：“大哥厉害，六个工分。”

一个工分都挣不来的明琴，除了附和，还能怎样？

开始干活，明琴很认真地低头寻找，还真让她找着了，就在地头上，就有几颗遗留的胡萝卜。

她想用勾刀挖出来，却因为不会用这工具，一下手就把不大的胡萝卜给割断了。

文亮过来，用小二齿挠子一下子抓出来。他把两截胡萝卜捡到筐子里：“没事儿，能喂猪。”

明琴不高兴。她费半天劲，可不是为了打猪食的。

尝试几次后，明琴能够完整地把胡萝卜从地里挖出来了，但是她失了兴致，找半天都不一定有……太无趣了。

她有些丧气地把勾刀子丢进筐子里，拉着文程往地头跑。

地头有一条灌溉沟渠，沟沿儿上种着一簇簇的杞柳，夏天的杞柳丛里，经常有鸟窝，偶尔也能看见隐藏其中的野兔子。

当然，大人都会警告小孩子，不许往杞柳丛里钻，怕一不小心滚到灌溉渠里去。

文锦看见两个小的跑开，远远地叮嘱了一句，让他们在沟沿子上玩，别往杞柳丛里钻。

明琴头也不回地挥挥手，表示知道了，脚步却没停。

文程皱着小眉头正要阻止，就见明琴贴着杞柳丛转了弯。

文程的小眉头舒展开来，脸上绽开笑：他的妹妹最好了，

明琴弯腰拽一只蒲公英绒球，举到文程面前，看着文程鼓起小腮帮，噗地一下子把蒲公英吹飞，两个小的就一起嘎嘎笑。

文程的眼睛更尖，从草丛里拽出一簇簇乌黑溜圆的小果子来，开心地送到明琴嘴边：“野茄子，好吃。”

明琴半信半疑地看一眼小傻子，见他傻乎乎的笑着献宝一般，到底不忍拂他的意，犹犹豫豫地尖着两根小手指揪一颗小果子，在文程期盼的目光中送进自己嘴巴里，用牙齿轻轻磕开表皮……微微的酸甜汁液瞬间流进嘴巴。

咦，真的挺好吃的。

明琴紧绷的小脸舒展开，朝着文程笑笑：“好吃。”

文程瞬间绽开大大的笑脸，傻乎乎地把手里的几簇野茄子一股脑塞进明琴手中，转身又去草丛里摘。

小小子傻乎乎的欢喜劲儿也感染了明琴，让她也跟着愉悦起来。

文程把成熟的果子都摘了来，用两只小手捧着送到明琴面前。

赵秀儿打扮女儿上心，小花褂上缝了两个口袋，口袋边缘还压了漂亮的荷叶边儿。文程作为眼下家里最小的男孩子，穿的就是哥哥们的旧衣服，二舅妈魏娟干净整洁，洗的挺干净，却难免破旧，补丁倒是有几块，装饰漂亮的口袋却是没有的。

明琴看看自己和对面的傻小子，只好撑开自己的小口袋，让傻小子把捧着的野茄子都装进她的口袋，有果子梗支棱着很占地方，两只小口袋装满了，还剩下好几簇。

明琴看看傻小子手中的果子，只犹豫了两秒，就愉快地决定：“吃了吧。”

于是，两个小孩儿你一颗我一颗，很愉快地把剩下的果果分着吃了。

专心吃果果的傻小子没注意，不知不觉跟着妹妹走出去了一大段距离，过了一座简易的砖桥，傻小子才含着最后一颗果子醒过神来：“……远了，哥哥生气。”

明琴不在乎地摆摆手，将最后一个果子梗丢掉，拉着傻小子的手哧溜一下钻进杞柳丛。

“不能……”傻小子的话还没说完，人就被明琴拉着钻过杞柳丛，到了沟底。

秋日雨水少了，又有秋种灌溉用水，灌溉渠里的水位下降明显，大多数地方的水只及小腿肚，个别地方甚至刚没过脚面儿。

砖桥有阻流作用，砖桥两端的河床最高，水位自然也是最浅的，相对的，桥底下被水流旋涡冲击出一个比较深的深水区。

眼看着明琴跑到桥头，文程的小脸都给吓白了，不过，平常说话磕巴的他，惊吓之下反而说话溜了许多：“不行，桥下有小鬼儿，拖小孩儿……”

所谓小鬼儿，都是村里人为了警告孩子编出来的：桥洞里有小鬼，专门拖小孩儿。某年某月谁家孩子……

明琴听得傻小子声音都抖了，回头一看，就见他的小脸都白了，两眼瞪得大大的，小身子蹲着，正试图用身体的重量拽住突然调皮的妹妹。

明琴心里莫名一软，停住脚步，回身摸摸傻小子的头，压低声音道：“嘘，别说话，你听！”

文程被她安抚住，虽然小脸还是紧绷着，却果真住了嘴，屏息听起来。

啪啦……啪啦……啪啦……

像是什么东西拍打河水发出的声响。

只是这声响太多、太密集，混成一片，有些雨点打屋瓦的气势。

“……”文程的眼睛瞪得溜圆，连小嘴巴都张开了，却发不出声音。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明琴拉拉他的小手，示意他放轻脚步，别发出声音，然后，小心翼翼地，每一步都踏稳踩实了，一步步朝着桥洞走过去。

文程紧跟在妹妹的身后，也秉着呼吸，蹑手蹑脚地走着，仿佛怕踩到脚底下蚂蚁。

突然，明琴弯腰捡起一块土坷垃丢进桥洞中，啪地一声响！

然后，桥下的拍水声突然大起来，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文程眨巴眨巴眼睛，终于想到了什么，磕磕巴巴吐出几个字：“鱼……很多鱼？”

文程想探头往桥洞底下看个清楚，却被明琴用力拉住。

明琴往后边指了指，道：“回去叫哥哥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