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哪家的腌臜货胡诌，竟说陛下弃了娘娘。」

皇陵说小也不算小，但冬至向秋水吐糟的时候还是被我撞上了。

我向秋水使了一个眼神，示意他让冬至继续说下去。

「竟还说娘娘不死心，在旧朝皇陵将养了数万军马，要将陛下...」

百姓哪能会敢去妄议社稷，定是受人指使，那些人始终不肯放过我。

但我已经不关心这些了。

我给自己安排好了结局。

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冬至不肯走，我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和她争辩了，留在这里也好，我也有个伴儿。

我将孩子交给秋水，「无论如何，拦住他，这是我对你的最后一个要求，此后你便是真正的自由了。」

秋水跪在我面前，「殿下一路珍重。」

皇陵塌了。

用尽了我准备的所有炸药。

我不想给萧铎留下后路，我们都知道，横亘在我俩之间的并不是新旧两朝，而是堵不住的天下悠悠众口。

大邺的天下，我就是乱臣贼子，百信爱戴他们的天子，自然是容不下我的。

最重要的是，卸下满身责任，我也累了。

冬至就安静的坐在我的身边，眼前落下的碎石好像对她并没有影响。

「不怕？」

「怕，但冬至答应过陛下，无论如何都要陪在娘娘身边。」

「答应了他么，也好。」

头顶的石头落下来的时候，我像是看见了萧铎策马的身影，很模糊，许是隔着一段距离。

我并不担心他会冲进来，秋水在外，他手中抱着的便是最大的阻拦。

旧朝皇陵化为废墟，天子之位后继有人，是我给新朝最大的贺礼。

我最终还是没能兑现对萧铎的承诺，没有最后一面，宫门前便已经是死别了。

也有好事，无事一身轻，我终于脱下了那禁锢我一生的皇家责任。

……

夫君亲启。

不想喊你萧铎，我已经腻了，也喊不来你陛下，想来想去，你大抵是更喜欢我这样的称呼。

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想必你又哭了，我同你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你这大邺的天子。

成了你的愿，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当，你真的有儿子了，怪我当初太过大意。

罢了，留他一条命活着，陪你解闷也好。

我俩似乎从未吐露过心事。

父皇在的时候，我就和皇兄他们一起去丞相那里求学，那个时候他还是大燕皇宫的李夫子。

学堂之上，礼仪纲常，枯燥无味，但史册经典却总是让我流连忘返。

父皇笑我生错了身，终日里念叨着吾儿可惜。

我那时不懂。

那一段时间，江南水患频发，百姓怨声载道，民间有言骂父皇是昏君。

父皇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并不生气，我很奇怪，父皇也肯耐心向我解释：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父皇是他们的君王，却让他们受了苦，自然是错了的，该骂，可骂。」

我问父皇天降灾祸为何要他担责，父皇回我：「百姓可以有一时愚昧，但君王不可。」

那时候，我第一次明白了帝王家并不是表面上那般风光。

这是我在李夫子那里未曾学到过的。

父皇告诉我，这是帝王之术。

现在想来，父皇也是对我有过期望的，我已经很满足了。

年幼不懂，但我却爱极了父皇在殿上的风采，一直以父皇为榜来要求自己，直到我及笄那年才明白了一个道理。

原来天子，只能是皇兄和皇弟之中的一人，只因他们是男子。

兄长平庸，幼弟无为，而我却能在边界开阔疆土，这道理太过不公。

我不输他们，我有过反抗，并且我赢了。

可天下不容我，大燕的江山保不住了。

这个时候，父皇的话再次出现，百姓愚昧，而君王不能，原来这话竟是这般滋味。

大燕没了，可百姓还在，天下便乱不得，他们不承认，但我却必须要承担起这份责任。

萧铎，我知道你不喜欢天子这个称呼，可是我只能逼你去做。因为只有这样，在安定天下的时候我才能安慰自己，这天下仍旧有我肖家皇室一半功劳，我无愧。

此后半生，你怕是会一个人走了，别想着来找我，我教给你的，你须得都教给下一任天子，这是我的命令。

李丰年是个不错的老师，切莫和他生了嫌隙。

我允诺过秋水，放他自由，你也替我做主吧。

我还是最喜欢你喊我「殿下」的时候，

青缇此生，无愧天下，只负萧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