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草蹲在河边一块大青石旁，手持木槌“梆梆”捶打衣物，脑子早不知道飘哪儿去了。

起价一百两的身价钱，别说是她这个隔了肚皮的拖油瓶，就是杜紫蘅这个亲生的，金氏也能狠得下心肠卖了。

杜家正是入不敷出，急等用钱的时候，老天爷还作怪。

从年前开始，就露出大旱的迹象，不下雪也不下雨，村口老水井的水位，一落再落。

熬到开春，桃花汛迟迟不下来，溪流一条接一条的干涸，河渠里的水位每天都在下降，眼瞅着要见底了。

这情形上一次出现，在六十年前。

老人家都懂得，要遭天灾了。

杜家三代积累的家底，全砸给杜宝儿觉醒仙种，改换门庭的节骨眼上，亟需一大笔银钱，送儿子进仙塾。

仙民之路，道艰且长，对穷家小户来说，就是个无底洞。

如果把杜小草扔进去能填满，金氏眼都不会眨一下。

她这棵“小草”不是寻常野草，是仙草，觉醒过仙人种。

这搁在某些姑娘身上是福报，搁在她身上是祸殃。

《大胤修真宝典》记载，没有外力干扰的前提下，男女觉醒仙种的几率相当，无优劣高下。

但大胤庶民重儿轻女，很多人家，倾其所有给儿子觉醒仙种，一次不成两次，两次不成三次，甚至七次八次九次。

像杜宝儿就是，耗空了几代人积攒的家底，第三次才勉强觉醒仙种。

轮到女儿们觉醒的时候，爹娘就顺其自然，能觉醒仙种最好，不能就算了。

肯额外花钱给女儿觉醒仙种的人家，寥寥无几，大部分是不差钱的豪绅贵人。

天长日久，大胤觉醒仙种的男女比例，悬殊巨大，三百比一，甚至五百比一。

而母亲是否觉醒过仙种，对她们生下的孩子很有影响。

但凡有条件的人家，都想娶觉醒过仙种的女子为妻为妾。

裴大官人裴半安，是仙城的豪阀贵人，良田千顷，奴仆成群，是千年门阀河东裴氏的分支族人，树大根深，世代操持灵药生意，是仙城数一数二的阔绰人家。

裴大官人心疼傻儿子，想给他挑几个貌美乖巧的“小仙女”当通房，出手就是几百两。

普通农家娶媳妇，最多给十两，大部分是五两，甚至二两。

就算觉醒过仙种的少女身价矜贵，聘礼翻几倍，五十两封顶。

甄七娘这种奸猾媒婆，拿了裴家给的茶水费，四处诱拐诓骗。

一般好人家她无法得逞，只有杜小草这种爹不疼娘不爱，容貌出挑，仙种又好的小苦瓜，是白送给她的好生意。

金氏急慌慌去找她，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到她们在商议什么。

杜小草不想成为砧板上的鱼，又想不出应对的办法，犹豫再三，决定先装傻，看看这些人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她今年才十二岁，媒婆再怎么巧合如簧，爹娘再怎么狠心贪财，也不能逼着她马上洞房花烛，总会有几年缓冲。

半年之内，涌天葵之前，只要她能再次觉醒仙种，拿到仙籍，渣爹继母都是浮云。

洗完衣裳回到家，杜小草已经恢复平静。

木着一张小脸，把湿哒哒地衣裳一件件拧干了，摊开晾晒在后院麻绳上。

金氏再怎么不待见婆婆杜阮氏，周年祭也得郑重其事。

她去货郎孙那儿买了三刀黄符纸，一坛烧米酒，两对粗蜡烛，十支招魂香，像模像样地弄了个祭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