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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尽头等到你

世界尽头等到你青林之初

主角:乔萝,秋白
最近,想必很多网友被乔萝秋白所迷倒,他们是小说《世界尽头等到你》中的主角人物,是作者青林之初笔下的一对羡煞旁人的伴侣。《世界尽头等到你》简介:八岁的乔萝因母亲的再婚而进入新家庭,但因与继父的女儿乔欢不合,间接导致乔欢受伤,母亲只好将她送去江南小镇青阖与外婆生活。在那段孤单的岁月里,乔萝遇见了古镇少年秋白,然而来之不易的年少缘份,却在秋白不告而别嘎然而止。在等待秋白的岁月里,少年江宸来到了乔萝身边,他陪她一起长大,一起走过青春无双,却终究抵不过年少岁月的细碎流光……...
状态:已完结 时间:2021-02-25 20:3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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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宸侧过头,看着她毫不设防的睡容,苦涩地想:如果有一天,我放开你了,谁来接着你?

(1)

室中无人说话,一时安静得仅闻几人呼吸。梅非奇似乎格外倦累,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双眼轻闭,淡然问:“她说了什么?”

她,乔萝不想也知道,他是指孟茵。

乔萝看着他,不敢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变化,缓缓说:“孟姨说,我和秋白是兄妹。”

“她这么说?”梅非奇一声苦笑,摇了摇头,“秋白和你不是兄妹。”

乔萝听闻这话,自见过孟茵后一直紧缩僵滞的心脏这才有了重新跳动的力量。可是还没等她缓过气来,梅非奇的下一句话再度把她打入原状,他淡淡说:“你们虽不是兄妹,却是表兄妹。”

乔萝愣住:“什么?”

她脑海里闪过那张古典侍女画像,想到那句“望茵茵念卿卿”,呆滞良久,颤声说:“你是说……你是说……我、我父亲和孟姨才是……”

“是,他们才是亲兄妹!”梅非奇双眼闭得更紧了些,脸色更是异常黯淡,慢慢说:“你既然刚见过阿茵,那应该从他嘴里听说了花木头和她年少的过往。花木头……花木头……”他声音似笑非笑,阴冷而痛恨,“我一直以为他的花木头是我,却从来不知道,她的花木头另有其人!”

他长长呼吸,竭力平稳自己的情绪,这才接着将来龙去脉一一说来。

三十几年前,乔、孟、梅三家是挚交。

那时S城的画院正值鼎盛时期,乔抱石当时是S城画院院长,因早年留学时与孟家夫妇相识,回S城后,三家同在S城,感情更是深厚。那时孟茵喜欢乐器,又有天份,因此就拜了梅非奇的父亲为师,梅非奇、乔桦、孟茵三个孩子感情深厚,尤其是乔桦和孟茵,青梅竹马,感情深厚。

“不过后来……”梅非奇说到此处打住话头。

乔萝想起他刚才的话,问道:“你说你与我父亲有误会?是因为孟姨吗?”

“那确实是个误会,天大的误会!却不关孟茵的事。”梅非奇苦笑说,“三十几年前,乔抱石院长被人污蔑贪污,而且画风崇洋媚外。那个年代的那些事你们这些小辈虽然没有经历过,但也该听说过那时的形势。乔院长被画院排挤,被世人唾弃,画稿也被糟蹋不堪,他不堪其辱,这才自裁而亡。”

乔萝涩声说:“我爷爷……原来是自裁死的?”

“是,”梅非奇闭眸轻轻吸了口气,将有些发颤的声音压低,“你爷爷的死是孟茵第一个发现的,我们先前一直以为她是因为这个精神才受了刺激,其实并非如此……”

当年乔抱石不堪受辱,在家中自杀而亡,目睹这一切的孟茵大受刺激。失去父亲的乔桦被梅家暂时收养,后来乔桦误会梅家是污蔑乔抱石的人,与梅家闹翻,由此才搬去了青阖镇。之后,乔桦便与孟茵没有再见过面,但孟茵的精神也一天不如一天,甚至还会出现幻觉。这才发现她有了癔症。

沉默长久的江宸忽然出声问道:“听梅先生的意思,污蔑乔院长的另有其人?”

梅非奇点点头,低声说:“是孟茵的父亲孟元青。阿茵先是因目睹乔院长的死受了刺激,后来又发现孟元青是始作俑者的,她去质问,却意外从孟元青口中得知她和乔桦是兄妹的事实,重重刺激之下,这才疯癫……孟元青意外发现孟茵并非自己的亲生女儿,自己的妻子在出国期间竟然与乔抱石有染,心里悲愤难当,便举报了乔抱石,那时孟茵与乔桦心意早已相许,孟茵听到真相,双重打击之下,精神失常。”

“我自以为孟茵背弃了我,听信她的疯言疯语,也轻信当年并不成熟的DNA验证,由此冷落她与秋白多年,这是我这辈子都难以还清的债。”梅非奇最后说道,语气不无悲凉。

他失去了唯一的儿子,没有人比他更悔恨与悲伤。

乔萝和江宸告别梅宅时,梅非奇依诺让她带走了乔抱石的画。车驶出华阳路,江宸见对面街上的超市依然在营业,将车停在路边,对乔萝说了句“你在车里等会”,便一人匆匆穿过马路,入了超市。

乔萝坐在车里,怔怔地望着被盏盏路灯照亮的前方,压积在心里多年阴霾也由着那温暖的灯火渐渐地挥散。

她从不曾想过,这中间一连串的悲剧源头居然是因乔抱石私德有污而生,原来世间因果相报,原是这般公平。

可是秋白又何其无辜?她悲伤地想。

往事皆于此铺陈明了,唯一没有过去的,是秋白的死。

乔萝本以为是自己的任性行事,以仓促的婚姻做为逼迫,让秋白方寸大乱。他是赶来阻止她结婚的途中,遇车祸而亡。

这些年来,不论是事后理智冷静的推测还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构想,她总以为凭秋白冷静平和的行事,在对方车辆没有违规的情况下,他没有开车贸然撞上的缘由,除非他心神不定且车速甚猛。

秋白为自己而死,这早已经成了她刻骨铭心认定的事实。然而江宸却告诉她,这不是事实。秋白对她的婚姻确确实实只是祝福,没有其它。她想,也许自己真的一直活在自己的臆想中,也许自己的确应该回头看一看自己和秋白一起走过的路。也许所有的源头,都在那长远而伤痛的记忆中。

她回头了,开始寻找了,于是第一个答案乍从孟茵口中而出:自己和秋白竟是兄妹。

她差一点就全盘相信了。因为秋白难以解释的移情别恋,还因为——他办公桌上的那张照片,他曾经告诉过她:自己和孟茵是他最亲的人,他当她是妹妹。那时的她对秋白嘴中的“兄妹之谊”嗤之以鼻,并伤心欲绝。可是孟茵的“兄妹”之论却似冷水浇头,让她不得不正视秋白说过的话。

她又想起了外公生前画室里那张酷似孟茵的古代仕女画。因这张画,她一直隐约知晓,自己和秋白的关系,也许不仅仅是从青阖镇年少相识的开始这么简单。只是她从没有想过,那幅画的背后原来是那场情事皆非的秘闻。

走投无路的慌乱下,她只有冒昧来找当年的见证人之一,梅非奇。

梅非奇并不负她所望,她终于知道了最后的答案:自己和秋白是表兄妹。

她既能寻找到当年的真相,那么聪明如秋白,又岂会不知往事究竟如何?如果秋白已经确认了她和他是表兄妹,那么他的执意分开,便是缘尽于此。

或许,江宸说的都是对的,秋白和乔欢真的相爱了,不是作假,而是真实。

或许,秋白和乔欢的死,真的只是一场不可预料的意外,没有任何她所猜测的别的缘故。

乔萝才意识到许多自己一路自以为是的坚持,到头来不过是场镜花水月的幻想。

此时江宸在超市里转了一圈,手里推着的购物车物品积压都堆成小山了,江宸仍觉远远不够。因临近关门时间,超市的广播一遍遍通知顾客尽快到付款台结账离开,江宸却还在文具商品那块不断转悠。他在彩笔和画纸前左右徘徊,心里也说不准那小姑娘喜欢哪一种,于是索性各式彩笔都拿了两份,正要放回购物车,转身却见一人身影纤长,安静地站在几步外。

乔萝不知何时也已经进来,看了他一会,又挪开视线望着他手上捧着的彩笔。

她走上前,在诸多彩笔中挑了一种,轻轻说:“她常用的是这个。”又多拿了三份,放在购物车的顶端。

江宸在结账台付了款,想起两人都还没有吃晚饭,便在超市门口的披萨店买了披萨和饮料。

回到车子封闭的空间里,两人潦草填饱肚子。乔萝握着温热的饮料杯子暖着手,转头看了看江宸,似乎有话要说,却又在迟疑中沉默。

江宸只当不察,下车扔了垃圾,靠在车上吸了根烟,才又坐回车内,从导航仪上搜到“青阖镇”,稳稳驱车上路。

下了S城外环高架拐入前往青阖镇的高速公路,沿途车辆渐渐稀少。

“祝儿……她几岁了?”江宸忽低声问。

“四岁。”乔萝有些累了,本想闭上眼睛修整片刻,然听到他的话却又不敢懈怠,整襟危坐,回答得一板一眼:“她生日是五月二十八。”

相比她的认真,江宸的表情却很闲淡,又问:“双子座?”

“是,”乔萝补充,“生肖属牛。”

江宸望了乔萝一眼,不知何故沉沉叹了口气。乔萝抿着唇脸色有些发白,放在膝上的双手轻轻交握。她并不去看他脸上此刻必然失望悔恨的神色,只是望着路的前方。

(2)

回到青阖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两人的脚步声回荡在幽深狭窄的巷道里,不时惊起隔墙院中的看家犬警惕地吠鸣。走到思衣巷外的石桥时,乔萝脚下微微有些不稳,江宸从旁伸出手臂递给她,她望了望,握住。

因中午出发前乔萝和坚嫂说过晚上会回来,坚嫂就没有关紧院门。江宸推开木门,见一楼客厅的灯亮着,本以为是坚嫂怕他们晚归看不清路留下的灯光,谁料下一刻门扇吱呀而开,从里露出一个伶伶俐俐的小脑袋来,才知道是祝儿。

祝儿看到他二人低声欢呼,忙从屋里奔出来,扑到乔萝身上。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江宸含笑问她,手指怜爱地摸摸她的脸。

祝儿对他已经没有白天的热情,不言不语,只是抬头看着乔萝。她自从知道他们今晚还会回来,就一直固执地坐在客厅里等他们,却没想一等等过半夜,到现在脸色有些控制不住的倦累,唯独双眼明亮热烈,兴奋而又喜悦地望着乔萝。

乔萝被她的眼神深深刺痛,胡乱将她抱起,快步跑到屋里,上了楼。

她不惯哄人,只是抱着祝儿躺在床上,缓慢轻微地拍着祝儿的背。祝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抬起头,试探地在她脸上吻了吻,然后迅速闭上眼睛,紧紧依偎在乔萝怀里,不过一刻就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乔萝的手轻轻落在祝儿的身上,面色有些怔愣。

自己从没有和这个孩子说过她的身世,可她却像什么都明白。她虽小,却又如此地机灵。这些年来随着她的长大,她待自己的一举一动亲昵如斯,非母女牵挂不至如此。

乔萝又想着祝儿刚才等在客厅的举动,她想起当年自己也是这样坐在院门外日日夜夜期盼母亲的心情。

她搂着祝儿,孩子绵软的身体贴着自己,分明是骨肉相连的密不可分。她这样想着时,心中更是钝痛,似乎有人重拳击溃了她冰封已久的提防,让她的心在万千疼惜不舍的感触里清楚地知晓亲情割舍的异样痛楚。她轻吸一口气,低下头,吻了吻孩子的眉眼,并抹去了那滴沾染在孩子额角的泪痕。

从父亲,到外公外婆,再到秋白……但凡和她亲近的,无一不离她而去。既是如此,她不如离那些她心中亲爱的人远远的,虽不能陪伴身侧,却也再没有生离死别之痛。

她实在是怕了,怕守不住祝儿,也怕守不住江宸。

她擦尽脸上的湿润,从床上下来,抬起头,看到江宸倚在房门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的眸中情绪万端,让她辨不清他此刻的喜怒。

“我已经洗好了,”他移开视线,用毛巾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话语平淡得没有任何涟漪,“热水我帮你放好了,你也去洗洗吧。”

乔萝点头,从他身边经过时,低声说:“隔壁的房间我今天让坚嫂收拾好了,你睡那吧。”

江宸挑挑眉,不置可否。

乔萝略有洁癖,即便累了一天倦得不行,却还是花了大半小时在洗手间将自己拾掇清爽,再回房间时,却见床上除祝儿外,更躺着一个不速之客。

江宸将祝儿搂在怀里,面容安宁,呼吸绵长,看起来已经睡熟了。

乔萝在床边默立片刻,坐到床沿,轻轻将被角给江宸掖好。她端详着躺在他臂弯间睡得正沉的祝儿,又细细凝望江宸的五官。同样的完美无暇,同样的意态飞扬,确实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乔萝叹了口气,去了隔壁房间。

第二天乔萝一早就醒了过来,到隔壁房间看了看,江宸已经不见,只剩祝儿睡眼朦胧地坐在床上,正抱着被子发呆。她似乎也是才醒,看到乔萝,懵懵懂懂地问:“我怎么睡在楼上啊?”

她倒是忘记昨晚自己的黏人,乔萝笑了笑,抱着她到洗手间洗脸刷牙。

两人下楼时,坚嫂正在饭桌上摆着早餐,看到她们笑说:“刚好早饭才做成,快来吃吧。”

乔萝把祝儿放在坚叔专为孩子做的餐椅上,眼光瞥到院里,空无一人。

她暗自皱了皱眉,在餐桌旁坐下,一边喝着粥一边状似无意地问:“江先生呢?”

坚嫂去厨房又端来几个煮鸡蛋,也在桌旁坐下,说:“江先生一大早就走了,说S城里还有事情没办完。他临走倒是交待,乔小姐要是有事,打他电话就行。”

乔萝抿唇不语,低头细细地剥着鸡蛋。

祝儿从来不肯乖乖坐着吃饭,每次坚嫂喂她都要费一番劲,今天乔萝坐在桌上,祝儿虽不敢放肆,但依旧懒洋洋地提不起兴致,一口肉松粥在嘴里能嚼半天。

坚嫂心急,想方设法地要让她快快吃完,指着客厅桌上堆满的物品说:“你看看那些都是江先生带给你的,有玩的,也有好吃的,你快点吃好饭,吃完就可以去玩。”

祝儿回头看了看,再转过头来,眼睛亮晶晶地,小心翼翼地问乔萝:“那个大哥哥……还会再来吗?”

“不知道,”乔萝微微一笑,将剥好的鸡蛋递到祝儿面前,“你快吃饭吧,吃了早饭,我带你出去走走。”

祝儿闻言眼睛更亮,用力点头:“好。”

对祝儿来说,乔萝的这句话远比那些好玩的东西更有吸引力。祝儿一口接一口吃完坚嫂喂来的食物,等一碗粥见底了,忙擦擦嘴巴,拉住乔萝的手说:“我吃好啦。”

她的迫不及待溢于言表,乔萝笑笑,也不让她久等,放下碗筷,带着她出了门。

两人慢悠悠地踱步到巷尾,昨日秋雨一场,换来了今日的晴朗天色。初阳斜照在长巷内,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祝儿指着地上自己的人影说:“你看,她比我高。”

乔萝笑说:“放心,她中午就比你矮了。”

祝儿摇摇她的手,甜甜一笑,抬眼望着巷尾,大喊:“坚爷爷,祥爷爷!”

长河边祥伯的杂货店几年前又重新开张了,相比十数年前他立志将杂货店经营成青阖第一旺铺的雄心,此时开店不过是晚年聊以慰藉的寄托。

此时祥伯和坚叔正坐在店前的台阶上抽着水烟聊着天,听闻祝儿的呼唤忙回头,张开双臂,眉开眼笑地说:“小祝儿来喽,快来让祥爷爷抱抱。”

祥爷爷一抱就有糖吃,祝儿毫不犹豫地飞奔过去。

祥伯抱着她,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摸出几粒奶糖来,逗得祝儿拍手大乐。

坚叔望着乔萝的身影步步近前,有些拘谨地站起来:“乔小姐来了。”

“嗯,我来这边看看孟宅。”乔萝怅然望一眼对面的孟家小楼,问道,“坚叔,你身上带着孟宅的钥匙么?”

坚叔低头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咬牙说:“有。”转身去开了小楼的门。

四年前,乔萝交了一笔钱给坚叔,拜托他将孟宅翻整大修,其后坚叔坚嫂又常来打扫这里,故屋里亮堂光洁,往日的颓败萧条早已远去,桌椅摆布依稀仍是秋白母子居住此间的情景。

乔萝站在门外,静立片刻,才转身对祝儿说:“过来。”

祝儿忙从祥伯身上爬下来,紧紧拉住了乔萝的手。

乔萝带着祝儿走进孟家小楼,在楼下驻足一会儿,便上了楼。

楼上客厅依旧空荡生风,除一琴案、一破旧书桌和两张长椅外,别无其它陈设。乔萝拉开临河窗前的竹帘,默然望着楼下的长河。

“这是谁的家啊?怎么什么都没有啊?”祝儿好奇地打量四周。

乔萝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每当走回这里,不需她费尽心神地回忆,往事一桩桩便似活物一般,能异常清晰地浮现于她的眼前。

与秋白共抚琴的琴案,与秋白共写作业的书桌,与秋白坐在一处编织风筝的长凳,与秋白逃避大人的视线偷偷拥抱的角落……到处都是他的影子,到处都是他的气息,她只要轻轻闭眸,便能感觉他的身影缠绕周身,从未逝去。

她定了定心神,带着祝儿朝一侧的房间走去,推开房间的门,看着光秃秃的床板,僵立片刻,面色骤变。

“乔小姐……”坚叔不知何时上了楼来,走到她身侧摩挲着双手,心虚地说,“乔小姐,我,我对不起你……那个房屋模型,前几天有人来买,我……卖掉了。”

乔萝不敢置信地盯着他:“你怎么能够卖?坚叔你……”她竭力压抑怒火,低声问:“你卖给谁了?”

坚叔愧疚不安地解释:“我前段时间玩牌九输得太多……当时那个人过来老在孟家楼前走动,说要进来看看,只要我让他进来转一圈,他就给我一千块钱。后来……我就让他进来了,谁知道他一眼看上了那个模型,他还说他是孟家母子的故交,想买了收藏做个念想,他说,他能给我五万块钱……我一时昏了头,想那个模型放在这里三四年了乔小姐你也没动它,就卖给他了。”

“那个人?”乔萝皱眉,冷声问,“是不是给你孟姨地址的人?”

章白云!!!

坚叔点点头,脸上的神情很是懊恼,忙又说:“那人走后,我才后悔……乔小姐,那五万块钱我动都没动,你要是认识那个人,能不能把钱还他把模型要过来?”

事情要是如此简单,章白云也不必费这么多周折了。乔萝面色冰寒,望着窗外抿唇不语,直到察觉到祝儿的手颤了颤,她才微微缓和了神色,抱着祝儿下了楼。

刚走到林家老宅外,乔萝接到顾景心的电话。电话接起,顾景心一反往常爽利痛快的行事,说话支支吾吾地,问她青阖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回北京。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乔萝问。

顾景心犹豫了一下,才语意含糊地说:“你们家出事了。”

乔萝疑惑地皱眉:“我们家?什么事?”

顾景心破天荒地长叹口气,无可奈何地说:“你没看今天娱乐新闻的头条?江宸他老爹平时藏着的小三现在堂而皇之逼宫了。”

“什么?”顾景心送来的消息实在狗血得很,乔萝匆匆挂了电话,用手机搜了搜,赫然看到那篇标题名为“韦颖戴鸽子蛋手拥富豪,疑将入主豪门”的浮夸新闻。新闻上附了一张近日某财经论坛晚宴上的照片,江宸的父亲江缙揽着韦颖出席。年轻貌美的女明星着一身Valentino高端定制礼服,贴身华丽的丝质长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紧致曼妙的身材,颈上更戴着价值不菲的红宝石钻石项链,左手上佩戴十克拉的鸽子蛋,确实是艳光四射,顾盼飞扬。

乔萝关了屏幕,长长叹了口气。感觉有人拉着自己的长裙,乔萝低头,见祝儿仰着脑袋看着自己一脸莫名,苦笑了一声,蹲下身摸着她的脑袋说:“我有事要先回北京,下次……”

她的话没有说下去,因为她看到了祝儿眼中的失望与浮闪的泪光。

(3)

乔萝虽是江家的媳妇,但对江缙此人却一点都不熟悉,平时家庭聚会也很少见到江缙出席。她只知道江缙前半身继承了江润州的衣钵,在美国时是个著作等身、受人景仰的经济学教授。可是回国后,江缙在众人大跌眼镜的错愕中宣布弃文从商,以国外强大的资本力量为支撑,在国内强手云集的电商市场硬生生分得一杯羹。近些年江缙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经营方向早扩充到高新科技研究、房地产、医药等众多行业,说来也是商业骄子。

想是人成名后总是吸引着各色眼光的注视,交际圈子不免也浮华奢靡了些。这个韦颖和江缙的猫腻乔萝偶有听闻,只是一来江缙是自己的长辈,二来那些小道消息大都是扑风捉影,她也就没有太在意。但看这次媒体明目张胆地曝光,才知确有其事,事态比她想象的也更为严重。

江宸的母亲叶楚娟生性温柔,平日对乔萝极为照顾,当她是亲生女儿般疼爱。乔萝虽和江宸关系冷淡,但因江缙在外忙碌时叶楚娟时常一人在家,乔萝便和她走得亲近些。如今看着这个新闻,乔萝第一个放心不下的便是叶楚娟,再难在青阖安稳呆下去,只得提前离开回北京。

去S城机场的路上她给江宸打了手机,那边始终无人接听。乔萝心中有些担心,不知他一早离开是否和江缙的事有关。以江宸眼里容不下半粒沙子的脾气,只怕和江缙对峙时场面极难维控。他们父子常年不曾相处一起,关系本就薄弱,若是因此而彻底崩裂,那倒是随了小人之愿了。

除此之外,她还牵挂那个建筑模型的去向。那是她当年婚礼后第三日从快递公司那收到的礼物,送礼物的人虽不曾署名,但那欧式古堡和中式亭台楼阁相结合的建筑昭然表明了送礼人的身份。除了秋白,谁知道她曾经说的那句“天鹅堡与留园”的戏言?除了秋白,谁又能将她的戏言变成真实?

她将那模型视若珍宝,费尽心思才从美国带回国内,又辛辛苦苦亲自开车一天一夜,将模型千里迢迢从北京运回青阖。她将模型放在曾经年少时戏言成诺的地方,以为那里是它真正的归宿,却不料最后竟被章白云轻而易举地夺走,想想她心中便揪痛万分。

登上飞机时已经是傍晚了,坐在乔萝身边的祝儿是第一次出远门,更是第一次坐飞机,一路兴奋得脸色通红,东张西望,贪婪地看着周围一切风景。直到夜色降临,祝儿小小的身体这才疲惫下来,歪在乔萝怀中满足地睡去。

她最终还是不舍把祝儿留下来,坚叔坚婶虽然不舍,但是也知道这样对祝儿好,只有含泪挥别。

乔萝问空姐要了毛毯盖在她身上,低头看着她沉睡的面孔,摸着她红彤彤的脸颊,心里突然觉得充实而又温暖。

就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吧,不关命运如何残忍,际遇如何艰难,自己总归会尽一切的力量,来守护她、陪伴她。

不能让她成为第二个自己——想到这里,乔萝眼中有些酸涩,低下头,将轻吻印在祝儿的额头。

乔萝既然已经回北京了,第二天便要去上班,一早将祝儿送到林蓝那里。林蓝自年过五十后,身体一直不太好,便提前从出版社退休。她一人闲在家里也是无聊,因此看到祝儿倒是很开心。

只是听乔萝说从此她要带着祝儿时,林蓝才觉得奇怪:“你带祝儿?你为什么带祝儿?坚叔坚嫂舍得把孙女交给你?”

乔萝笑笑不答,只摸着祝儿的脑袋说:“快叫外婆。”

祝儿搂着林蓝的脖子,乖乖地喊:“外婆。”

正当林蓝在这声甜腻腻的呼唤里分不清南北时,乔萝朝祝儿挤挤眼,悄然关门走了。

秋拍的预展已经结束,拍品举槌的场次接踵而至,乔萝回到公司跟凌鹤年报到时,正是公司上下忙得最不可开交的时候。

珠宝场安排在三天后周五的下午。乔萝从助理那得到了这些天她不在时所有前来咨询的意向买家资料,按类分批一一圈定,针对几个熟悉的客户她又分别打了电话寒暄并仔细询问他们的竞拍意向。而后又和部门副经理讨论了这次拍卖的初槌与终槌的安排,再完善了此趟珠宝场后将举行的珠宝大师年会方案,待所有的事情都一一处置妥当了,她看了看时间,才发现已经下午五点半了。

乔萝揉了揉额角,想起回来的初衷,先打电话给叶楚娟说待会回家去看她,接着又拨通江宸的手机,等待良久,那边才迟迟接起。

她问他在哪里,江宸说在律所。

他果然是不声不响提前回来了。

乔萝心中暗自叹气,又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回家吃饭。

江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静默片刻才问:“回家?”

“回爸妈那。”乔萝摸不清他到底有没有看到那条新闻,只得在电话里委婉地说,“我刚给妈打了电话,说我们从青阖带了一些特产回来,晚上去看她。”

江宸又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先去吧,我在和券商开会,会散得早的话就回去。”

“好。”乔萝收了电话。

乔萝到江宅时,见门前停着两辆黑色宾利,又见车里还有司机在等,家中帮佣的吴阿姨接过她带来的新鲜竹笋和大闸蟹,告诉她说:“是叶家来了人,和夫人在书房说着话呢。”

叶家来人?乔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客厅走廊深处的书房一眼,也不多问,笑盈盈揽着吴阿姨进了厨房,边给她打下手,边听她扯些家长里短。等到吴阿姨这边饭菜都忙得差不多了,那边书房的人还未出来,乔萝只得过去请他们吃饭。

走到书房外,手指刚要敲上房门,却听里间有人冷笑:“大姐,事已至此他分明是撕破脸皮毫无顾忌了,他把你的颜面踩在脚底,把我们叶家的颜面踩在脚底,临了难道你还要顾全他的颜面和他的将来?”

叶楚娟轻声叹气:“我只是想,即便离婚,也不必做得如此绝情。”

那人听闻此话声音更冷:“我倒是不明白,究竟是谁先绝情的?江缙先前做学问时,我还以为他是斯斯文文的君子,没想到一旦沾了钱沾了权,就开始声色犬马。当初要是料到他这样人面兽心……”

叶楚娟冷喝:“楚卿!说到底他也是你的姐夫,你怎么能够这样说他?”

房中一时歇了声响,片刻后却传出第三人的声音:“姑姑,小叔叔的话虽然难听,但说的确实是实情。要说这个圈子里谁没有个花边事,但这样明目张胆玷污原配的却是少见。姑父他……的确太过分了,爷爷为这事也气得心脏病发。”他顿了顿,又说:“小叔叔先前说得不错,姑父当初拿着你的嫁妆起家可能是受到了叶家的冷言冷语,但我们叶家曾把电商这块市场拱手相让。即便他如今涉猎商业地产了,我们叶氏也只有合作,从无中途阻拦,如此已经够仁至义尽了吧。当年的那些小怨小气难道他还不能消?姑姑,小叔叔这也是为你不值。”

叶楚娟苦笑说:“楚卿是为我,我当然明白。只是叶家对江缙是不计前嫌,不过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叶氏恩威并施、想要控制他的手段。曾经爸以为他是书呆子瞧不起他下海经商,他从来心高气傲,怎能受得了这样的轻视?连我也低估了他的志气,他如今吐气扬眉了,自然想要甩开压在他身上叶氏这座大山。所以,从某些方面来说,我理解他如今的做为。”

“姐姐!”叶楚卿压低的声音犹如寒冰飞雪,听叶楚娟还在为江缙解脱,显然已经挑战到他忍耐的极致。

“你先听我说完。”叶楚娟不急不缓地说,“你先前说要联络各大电商狙击江氏,我却觉得大可不必。先不说我和他总算夫妻情份一场,真要到在商场斗个你死我活的地步,那不仅是悲哀,还是可笑,更徒落旁人的口舌。何况,我还有小宸要顾及啊。”

提到江宸,她平缓的声音里难以控制地流露出几分哀伤和自责:“年轻时我只顾念和江缙的爱情忽视小宸多年,他成长的那些年,我从没有尽过为人母的职责,如果现在我再和江缙一般见识,小宸以后要怎么办?”说到这里,她似乎下定决心,轻吸一口气,慢慢说:“楚卿,你回去告诉爸,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来解决,不需让叶氏和江氏拼个两败俱伤。而且江氏的股份我占得比他多,真到离婚时,大伤元气的也是江缙。”

叶楚卿叹息:“我只是怕姐你又心软……”

叶楚娟轻声一笑:“你放心,我不会了。这大半辈子,什么荣华富贵、委屈苦楚我没尝过?难道还过不明白吗?”

话至此处,书房里三人陷入沉默,一时没了声响。

乔萝这才扣指敲门,看着从里间拉开门的年轻男子,微微点头:“叶晖,你来了。”又对书房另外两人含笑说:“妈,小舅舅,吴阿姨做好饭了,快出来吃吧。”

叶楚娟眼圈微红,显然刚哭过。她指尖轻抬抹去眼角湿润,对着乔萝温和一笑:“小乔回来了啊。”

叶楚卿披上风衣起身,他眉眼俊冷依旧,因刚才动过怒,此刻的脸色更有些让人敬而生畏的冷厉,他对乔萝淡然说:“你陪你妈吃饭吧,我和小晖还有事,先走了。”

叶晖拿过外套跟随在他身后,经过乔萝身边时,嬉皮笑脸地说:“听景心说表妹回青阖了,这是刚回来?阿宸不是千里追佳人去了吗?你都回来了,怎么不见他人影?”

刚才听他言词很是成熟冷静,转瞬又是玩世不恭的模样。

乔萝倒也习以为常,回答说:“阿宸在律所开会,晚些回来。”

叶晖回头再看了叶楚娟一眼,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小乔,好好陪姑姑。”

乔萝点点头:“我知道。”

叶楚娟和江宸一样爱吃青阖的嫩笋,晚饭时她和乔萝又聊得愉快,胃口极佳,吃了不少的饭菜。用完饭后两人在院子里散步,叶楚娟望着草木满庭却毫无人气的空寂院落,叹了口气:“小乔啊,不如你和小宸回来陪我住几天吧。你看这院子又大又空,平时只有我和吴阿姨两个人,冷冷清清,到了晚上也怪瘆人的。”

乔萝笑说:“我正是这样的打算的,行李箱都拎过来了,以后少不了在妈眼前转悠现眼,你可别嫌我烦。”

“好孩子。”叶楚娟感激地拍着她的手背。

两人在松柏道下慢慢踱着步,叶楚娟问乔萝前几天回青阖为什么事,乔萝一两句带过,又跟她说起拍卖场上的几桩趣事。婆媳二人说得正开心时,忽听院门外传来汽车擦地而止的声响,似乎是有谁来了。

叶楚娟握着乔萝的手说:“是不是小宸回来了?”

不等乔萝回答,她已急急地往院前走去。来人已经进了楼,叶楚娟到客厅一看,江宸坐在沙发上,吴阿姨在旁问他有没有吃饭,要不要热些饭菜给他送来。

“吃过了,你别忙了。”江宸疲累地按着眉心,目光瞥了眼跟叶楚娟身后的乔萝,停驻一瞬,淡然挪开,又问叶楚娟:“叶晖说下午他和小舅舅来过了,让我回来趟,说你有话跟我说?”

“是啊,”叶楚娟声音涩涩的,想了想,才说,“去书房谈吧。”

等他们母子去了书房,吴阿姨去厨房收拾残局,乔萝则提了行李箱到了楼上房间。

这个房间是专为她和江宸留下的新房,房间里的家具复古华丽,墙壁以纯粹的白色和浅淡的金色为主色调,不大的空间被叶楚娟布置得美轮美奂,只可惜他们却一晚都没住过。

乔萝把衣服在衣柜挂好,到浴室洗过澡,再出来时,见江宸已经躺在贵妃椅上。他双臂枕在头下,闭着眼眸,房里橙黄的暖色灯光照着他的面庞,映得他肤色极为苍白。

乔萝倒了一杯开水放在一侧矮几上,问:“你和妈谈好了?”

江宸剑眉微微一皱,唇边上扬,似笑非笑地说:“谈什么?不过是个通知罢了。”

乔萝迟疑地说:“爸妈……真的要离婚了?”

“事到如今能不离?”江宸的语气清冷淡漠,似说着不关已身的事。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睁开双眼,像是正思虑着什么,望着乔萝,目色深远莫辨。

他突然问:“小乔,你知道什么是婚姻吗?”

乔萝静默了良久,轻声说:“我不知道。”

江宸又认真地看了看她,目光专注似初次相识。

在她被看得茫然失了头绪的时候,他笑了几声,摇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

他叹口气,起身从衣柜里取出换洗的衣物,进了浴室。

他出来时乔萝已经躺在床上了,拿着平板电脑正在看拍卖会前要播放的宣传短片。见江宸掀了被子也上了床,乔萝忙往里间让了让,也不言语,收起电脑,在床沿处靠边躺下。

江宸远远地在另一边躺平,等乔萝歇了灯,他在黑暗里听闻她轻柔绵软的呼吸,本是疲惫纷乱的思绪越发清醒。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气息已变得十分平静。同床异梦,她倒能睡得这样的安详。

江宸侧过头,看着她毫不设防的睡容,苦涩地想:如果有一天,我放开你了,谁来接着你?

——小乔,你究竟何时才能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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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凤栖梧
    凤栖梧

    作者青林之初的这部男频小说《世界尽头等到你》,整体布局从容,情节明快,构思精巧,人物(乔萝秋白)刻画细致入微,具有极强的艺术感染力,读来如临其境,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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