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三皇子他们那边……没有拦住……”一名斥候跪着轻声道。

赵宣献眉头皱成山字，身在皇子之位，自然不会是什么蠢笨之人，他逐渐察觉事情有些不太对，偏头与赵秉文对视一眼，两人目光闪烁，显然心中有了一两分猜测。

赵宣献猛地拔刀，身子站成弓步，蓄势欲扑。

赵秉文突然拿扇子拍了一下他拿刀的手：“坐下坐下。”

赵宣献没有动，但也没有将杀心收敛，保持着半刀在鞘，随时可以暴起杀人。

“喂喂喂这是做什么，”赵无言笑道，“不是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么，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的，逼供啊？”

“啊，也就是想问皇兄几个问题，”赵秉文用扇子敲打着额头，“就是我们不确定那个公孙维晏是被三皇子他们故意放过来的，还是他凭着一己之力冲过来的……所以向皇兄打听一下这个人的能耐。”

赵无言打哈哈道：“放过来的和冲过来的，有区别吗？”

“前者可能是三皇子顾布疑阵，想让我们提前杀掉皇兄，后者就是那个公孙维晏是个万人敌，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的那种，不得不防。”

赵无言翻了个白眼，“我就好奇了，这种事我说出来有什么好处？”

赵秉文笑眯眯道：“但若是皇兄不说，我们也只好果断一点了……”

赵宣献配合着缓缓拔刀。

赵秉文继续道：“毕竟我们这边有两个皇子，手底下也有不少人，三皇子和六皇子也不一定吞得下。”

赵无言愣了愣，十分痛快地说道：“啊，公孙维晏其实啥本事也没有，肯定是被三皇子放过来的。”

这回轮到赵秉文他们愣住了，两人开始意识到威胁根本没有用。赵无言又不是傻子，不管公孙维晏是不是万人敌，他都肯定会说不是。若是承认公孙维晏是万人敌，他就得血溅当场，什么威胁有自己的命重要？这样一来他说了就等于没说。

赵秉文烦躁的挥舞着扇子，不一会他就安定下来，“要不我们等公孙维晏来了，远远看上一眼，再决定要不要杀？杨柳，三百丈之外你能看得出那人境界高低么？”

被称为杨柳的女子恬静地点点头。

“那就没问题了，”赵秉文又用扇子拍赵宣献的手，“坐下坐下，大家都是兄弟，不要伤了和气。”

赵宣献瞥了他一眼，收刀盘膝而坐。

“哇，你是真的不要脸。”赵无言不知死活道。

赵宣献附和地点头。

赵秉文一笑置之。

“不过一介阉人……”赵秉文低声喃喃。

“哇，说的像你胯下有鸟就爷们了一样。”赵无言继续不知死活瞎说道。

赵秉文气笑，说道：“我至少可以传宗接代。阉人除了祸国，还有什么用？没儿子没命根，再大的权势到头来不过是一抔黄土，所以历代皇帝才放心让阉人在宫里打理。那个公孙维晏虽说得父皇信赖，但如今明面上参与了夺嫡之争，犯了皇家大忌，那可就是什么都没有了。不过一介武夫，能翻起多大风浪？江湖高手哪里没有？年年跟割麦子一样，割了一茬又一茬，五弟军队里藏着的江湖高手想必不少，我们身边这几个倒茶的女子也不是善茬。若是他真的武力强到在万军丛中出入跟遛弯似得，那我也无话可说，直接把你杀了就是了。若是武力平平，那也没什么，大不了抓过来陪你一同等死。”

“那你就不怕我跟他里应外合吗？”赵无言晃了晃发黑发紫的右手，“我如今可是神功大成了，要逃跑还是绰绰有余的。”

“得了吧，”赵秉文笑道，“从那个老郎中给你扎针开始，我们就站在外面听墙角了。”

“你是真的不要脸。”

赵秉文仍旧一笑置之。

赵无言口有点干，右手端茶一饮而尽。一旁细细品尝的赵秉文仿佛没有看到他牛嚼牡丹般的喝法，低头轻声说道：“其实我也是有些担心的，毕竟这一次赌的比较大。”

“嗯？”赵宣献似乎有些惊讶，已经上来赌桌的人流露出后悔犹豫的情绪是大忌。

赵秉文这种聪明人不会不懂，他现在说这种话，自然是为了接下来要说的做铺垫。

“说起来，”赵秉文眯眼笑，“在我心中，天下英雄不过二人而已。”

赵宣献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这句话。

赵无言反应过来了，“这不是三国演义里煮酒论英雄时曹孟德问刘备的话吗……”

赵秉文语速极快地说道：“生死之间谈笑自若，皇兄好胸襟好气量！唯有皇兄一般都人才能做出一番皇图霸业，所以在我心中，天下英雄不过皇兄……与父皇二人尔！”

赵无言一愣。

赵秉文话音刚落，四周婢女刹那间从腰间拔出软剑，毫不留情地刺向赵无言，杀机此起彼伏。赵宣献心中一跳，赵秉文这是真的要大赌一把！以赵无言的性命做赌注，赌公孙维晏是一名绝世高手！

等赵宣献反应过来这一场豪赌根本不值得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了！桃花或者春水那看似轻飘飘的一剑，轻易地就能把毫无反抗之力的赵无言剁成两截！

四伏的杀机猛然炸出，眨眼便是生死！

赵无言手心一抖，茶杯掉落。

山谷雷声暴起。

赵秉文突然大喝一声，“停！”

杀机骤停，八把剑悬在赵无言的脖颈上。

江上寒风裹挟着一团团柳絮拂过，偶然有几团碰到剑锋，一瞬而过，毫不凝滞的化为两截。

赵秉文笑眯眯问道：“皇兄为何手中杯子掉落在地。”

赵无言长吁一口气：“惧雷声尔。”

赵秉文拍桌大笑：“我当皇兄是英雄，没想到皇兄居然害怕雷声。”

赵宣献终于反应过来，赵秉文是在试探。赵无言杯子掉了就证明他心虚，说明来的公孙维晏其实武力平平。

赵宣献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一声，好深的心机。

但事实上，赵无言之所以握不稳那个杯子，只是因为手中毒罢了，当然也有被吓了一跳的缘故。

这是一场危局。

从赵无言如江湖起，一步步积累的隐患在此刻全面爆发，几乎是雷霆一击，几个皇子以狮子搏兔的姿态碾杀而来。在秦九寒打退了张压邪一行人之后，赵无言松了一口气，但接踵而至的死局让他猝不及防。别看他和几人风轻云淡谈笑风生，实际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内里如履薄冰，在赵秉文露出狰狞的一面之后，赵无言确实是以为自己要死了。

但是赵秉文停手了。

这是他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一个决断，在未来他将要老死的那一刻，仍旧悔恨着这一瞬间，悔恨着自己没有杀死赵无言。

平地起惊雷！

所有人向北而望。

天地一线之间，有一条蓝色闪电奔来，所到之处狂风怒卷，寸草不生！

赵秉文顿时悚然，大吼道：“杀了赵无言！”

同一瞬间，那条奔雷也怒吼：“动手！”

刀光猛然四起，恍若十里埋伏，整个世界都是猝然暴起的杀机。

桃花把春水捅了个透心凉。

杨柳的剑架在赵宣献颈上。

斥候的匕首顶着赵秉文的腰。

台下心腹将领反水，领一部分士兵围住酒楼不让其余人靠近。

形势陡然逆转。

奔雷骤然而至，一团刀割般的狂风涌来。赵秉文甚至稳不住身形，被风压摁倒在桌子上，赵宣献稍好，但脸色苍白。

满头白发带血的老人轻轻呼出一口浊气，缓缓的向前走了一步，留下了一个深陷的脚印。

“恭迎太子殿下。”老人作揖，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