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沐芊羽未出席合宫夜宴，璃雪便存上了心，回头着人去打探，得知她竟是病了。

不管怎么说，璃雪对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婉约女子颇有几分好感，便拉着熙媛一道去玉屏宫探望她。

熙媛想着，在宫里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于是也欣然同意了。

玉屏宫如仙堂

沐芊羽只着了件淡紫色飘花寝衣，懒洋洋地歪在榻上，秀发半散，只以一根紫色缎带松松挽住。双眼无神地盯着床帷的流苏，似乎充满了寂寂的哀伤。

正沉吟间，陪嫁侍女心悠来报：“小姐，俪婕妤和静贵人来了。”

芊羽一怔，倒是没想到有人会来看她，忙道“快请。”自己随手取了一件珍珠粉的短披罩在寝衣外面，又将秀发稍微理了理。

一会儿，走进来两名丽人，一个着粉衣，一个着黄衫，交相辉映，很是养眼。

芊羽挣扎着要起来，璃雪忙按住她道：“都是自家姐妹，闹这些虚礼做何？”

熙媛将手中的食盒放下：“昨日贵人未出席合宫夜宴，璃雪又听说你病了，挂心得很，一早就拉着我来看你。”

芊羽在床上欠身道：“多谢静贵人。”又看向璃雪面上噙了几许感激，“难为婕妤还记得我。”

璃雪微微一笑：“我与沐姐姐一见如故，自然要挂心啦。”

芊羽淡淡一笑，因为生病而苍白的脸色也浮起了一层红晕，整个人看上去越发柔弱动人。

“啊，对了。”璃雪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一碟糕点，“生病的人啊，难免胃口不好。这盘山楂糕是我和熙媛姐姐亲手做的，酸甜可口，很是开胃，沐姐姐快尝尝罢。”

熙媛忙道：“功劳是你一人的，可别拉上我，我担不起。”

芊羽瞧着有隐情，忙追问道：“怎么呢？”

熙媛笑得有些狡黠：“有一年我染了风寒，璃雪她自告奋勇给我熬燕窝粥。结果啊，她在厨房忙了一下午，粥没熬成，倒是差点把房子点着。”

璃雪咳嗽一声，干笑道：“吾志不在厨房，嘿嘿，志不在此。”

芊羽捻了一片山楂糕，细细品了，微笑道：“真的很不错。”

熙媛不信：“她的手艺进步这么大？”说着也尝了一片，继而柳眉一皱，险些吐了出来，连声道，“好酸！难为沐妹妹为了你吃了一整片。”

熙媛向来端庄，如今见她这般，便知肯定是这山楂糕的问题。璃雪歉意道：“都怪我笨手笨脚的，本想着给姐姐开胃，没想到却……”

芊羽笑眯眯地用她的原话调侃她：“没关系，你志不在此嘛。”说着，拉了她的手，真心实意道，“妹妹的这份心意，我视若珍宝，这山楂糕便甜如蜜糖了。”

三人在一起谈笑，倒让璃雪恍惚觉得自己还处在闺阁之中，还是无忧无虑的千金大小姐。

熙媛和芊羽同样笑得真心，这也许是她们最后一次这样真心实意地笑了罢。

一个上午悄然而过，直到心悠进来禀道：“小姐，许太医来了。”三人才恍然惊觉。

熙媛起身告辞：“既是太医来了，我们就不打扰了。”

璃雪跟着起身：“沐姐姐，你好好养病，我们下次再来看你。”

从玉屏宫出来，熙媛感叹道：“沐贵人性子不错，就是身体太孱弱了些。这正是皇上召新人侍寝的时候，太可惜了。”

闻言，璃雪突然幽幽道：“只怕沐姐姐她根本无意恩宠……”

熙媛吃了一惊：“此话怎讲？”

璃雪向来不瞒熙媛，当下便将前夜在华清池畔偶遇沐芊羽的事说给她听。

熙媛听完后，温言道：“你多心了。沐贵人的家乡远在千里之外的冀州，一朝入宫，只怕再没有回家的机会，思乡情切，说些丧气话也是难免的。”

璃雪应了一声，虽然心中还有些疑惑，但她素信熙媛，便抛开不提。

璃雪和熙媛分手后，径直回了清宁宫，还未走到莲心堂，便瞧见莲心堂的一众宫人全跪在了前院。璃雪奇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杜清秋和江福磕了个头，大声道：“小主大喜！方才敬事房的陈公公过来传旨，皇上翻了小主的绿头牌！”

璃雪一时愣在了原地，巨大的喜悦如水波一般，一层一层地漫上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心情变得格外好，连带着看什么都格外顺眼，瞧着天似乎也蓝了许多，草也绿了许多。

璃雪望着一众同样喜笑颜开的宫人，笑道：“都赏。”宫人们愈加高兴，吉利话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说。

打开花梨木雕富贵牡丹花纹的衣橱，将那一件件或素雅或艳丽的衣服尽数搬了出来。纤长的手指缓缓划过上好的丝绸，指尖有柔顺的质感。

璃雪将自己的衣衫除尽，像每个新嫁娘一样，一件一件试穿着美丽的服饰——她虽然晓得自己的行为很傻，但她就是想这样做。

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放在哪都不错。

三千青丝挽作精美繁复的缕鹿髻，玉钗的光泽泠泠闪现，妃色对襟烟罗薄衫，露出一抹乳白色的软绸抹胸，下着同色印花百褶流光裙，淡紫色镜花绫束腰，更衬得纤腰不盈一握。最后，戴上被他赞过的海蓝宝水晶项链。清澈的蓝，完全不同的色调在她身上却并不显得突兀，那样的澄静，仿佛就是她骨子里的色彩。

铜镜中的人儿，杏目如丝，青丝如瀑，如初阳下微微透明的雪，又如黑夜中一抹幽静的月光。

是夜，清宁宫门前准时响起了一串清脆的铃声。杜清秋进来禀道：“小主，凤鸾春恩车到了。”

璃雪早已准备完毕，扶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凤鸾春恩车，承载着多少后宫女子的企盼？每逢夜晚，又有多少女子在宫门前翘首以待？

车内铺着柔软的玫瑰红鸳鸯绒毯，很是舒适。随着车轮的转动，清脆的铃声响起，在寂静的后宫中显得格外嘹亮。

乾元宫明阳殿

这是天下最尊贵的地方，这是令无数英雄竞折腰的地方。

璃雪怀着一种朝圣的心情，带着几分好奇，几许探究，踏足这里。估计是明阳殿本身带给她的震撼太大，竟叫她忘了头一次侍寝的羞怯。

明阳殿正中金光闪闪的九龙踏云宝座，带给人一种巨大的威势。那沉甸甸的金色，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璃雪浑不知“害怕”二字如何写，瞪大一双明眸好奇地打量着正殿的陈设。

明阳殿的女官赶紧迎了上来，做了个福礼：“御前尚义诗情参见婕妤小主。”

璃雪赶忙扶起她，温和道：“姑娘好。”

诗情笑道：“陛下还在东偏殿处理政务，小主请先至寝殿稍等片刻。”

璃雪微笑颔首：“有劳姑娘领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