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珊珊心中一凛，劫狱，这可是S省历史上没有的事，如果真的是同伙公然从特警手中把肖正抢走，那事情就大了。可是这种可能性大吗？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需要周密的策划，需要里应外合，太难了。

“马书*记，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坐在对面一直沉默的刑侦总队副总队长贺守业开口了，贺守业是一个瘦高个子，皮肤黝黑，不苟言笑，宋珊珊深知此人是个炮筒子脾气，案子上的事无论你是多大的官，只要说的东西他认为不对，当时就毫不客气的指出来，丝毫不给领导留情面。为此，刑侦总队的总队长张国庆说过他好几次，每次他都梗着脖子反驳：“办案子又不是开大会，开大会你虚头巴脑的说个一二三四没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大家在台下犯困多睡一会。办案子那可是实打实的，你一个领导，说错一句话，我们当兵的就得奔着错误的方向冲，贻误了战机怎么办？”偏生就这么一个臭脾气，却是远近闻名的破案高手，前年S省连发了几起歌厅小姐走失案，一些风尘女子深夜下班离开歌厅便下落不明，查来查去通过监控录像发现其中一名女子最后出现在一个小区附近，这个小区马上成为重点排查区域。刑侦总队和当地分局刑警连续挨家挨户摸排了一个月，一无所获。省厅厅长柳向东坐不住了，亲自坐镇刑侦总队督战，一次案情研究时，贺守业提出查小区各个住户的用水情况，柳向东眼睛一瞪问为什么，贺守业不慌不忙的说此案十有八*九是杀人碎尸，受害人绝不止一个，要清理血迹一定会大量用水。一查下来果然一户人家近一个月用水量激增，刑侦总队立即组织人员入户勘察现场，在住户卫生间下水道内发现大量残留血迹和毛发，将户主控制后一番突审，户主交代了将小姐诱骗到家中抢劫杀人的犯罪事实，并带着民警找到了丢弃在全市各个污水井内的尸块，受害人共七人，是S省历史上最大的系列杀人案。这个案子的破获，给柳向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第二年，贺守业被破格提拔为刑侦总队的副总队长。就这么一个人，此刻，对马千里的猜想提出了质疑。

“贺总有不同意见，”马千里笑笑，贺守业的脾气，他是知道的，“你说说，为什么可能性不大？”

“理由有三个，”贺守业保持着一贯冷静的声音说道，“第一，肖正入住人民医院是突发*情况，知情人极少，就算有同伙，也不可能事先准备；第二，肖正什么时候能脱离生命危险，是一个未知数，就算有人替肖正通风报信让他的同伙做好准备，也不可能知道肖正什么时候能醒过来；第三，我们调取了各个出口案发时段的监控录像，人民医院被封锁之后，只有一个人离开了医院大楼，就是刚才那名白衣男子。所以我们断定，那人就是肖正。”

“不一定吧，”马千里将身子靠在椅背上，微微晃动着，“从肖正失去踪迹到人民医院大楼被封锁还有一段时间空隙，这段时间也没有人离开人民医院吗？”

贺守业微微一愣，说道：“那倒不是，这段时间大约有四十多分钟，因为没有封锁医院出口，进出的人比较多。”

“这就对了，”马千里说道，“有没有这种可能，肖正的同伙把肖正弄出重症监护病房之后，肖正离开了医院，他的同伙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耽搁了，被我们围在了里面，不得已出手突围。”

“理论上存在这种可能，”贺守业皱了皱眉，马千里说的却是有些道理，“但是实际上出现这种情况的几率太小了。”

马千里挥挥手打断了贺守业的话：“贺总，这个案子非比寻常，我们不能讲几率，要确保万无一失。咱们认为几率不大，还没有查就把这种可能性否定了，万一真的是这种情况，我们就被动了，就没法向领导交代了。你说呢？”

贺守业微微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终于还是点点头，说道：“马书*记说的有道理，这个方向我们不能轻易放弃。”

宋珊珊看着贺守业的样子，心中却是一阵诧异，这个贺守业今天怎么了，宋珊珊是干过刑警的，破案是一个拨云见日的过程，面对一个案件，你看到的是结果，要从结果推断案子发生的过程，会推演出无数的可能性，刑警就是要从种种可能性中分析判断，找出可能性最大的情形，顺藤摸瓜还原真相，因此侦查方向的选择至关重要。马千里说的没错，劫狱是一种可能，但贺守业的推理更为客观，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太小了，有没有必要把有限的警力投入到这样一个渺茫的方向上呢？作为刑侦专家的贺守业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他怎么这么简单的就听从了马千里的建议呢？宋珊珊再次看了看贺守业，贺守业面沉似水，不像是在敷衍马千里，难道说这位著名的贺大炮，升官之后转了性，把炮筒子堵上，开始学会迎合领导了吗？马千里也是，非要弄个劫狱出来，这不是人为的把事情搞复杂了吗？又不是在拍电视，哪有那么曲折？

对于贺守业的赞同，马千里没有表现出丝毫赞许，依然板着面孔，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抓到肖正，老贺，你要动用能动用的一切力量，全力以赴实施抓捕。”

“我们已经连夜发了协查，现在全省各市县局都接到我们的协查通报了。”

“还不够，”马千里加重了语气，“要把协查通报发到最基层，到各个派出所，让所有的警力都动起来，尤其是省城天安市，我就不相信这么短的时间，他肖正能从天安市飞出去。”

贺守业频频点头，俯首在笔记本上做着记录，马千里意犹未尽，继续说道：“还有技术手段也要用，手机定位要做，电话监听要上。总之要不惜一切代价。”

“书*记，”贺守业抬起头说道，“肖正逃走的时候没有带手机，他的手机一直在专案组手里。”

“我说的不是他的手机，”马千里轻轻摇了摇头，“是他的家属，他的密切关系人，我们要把目光放长远一些，不要只盯着一个肖正。今天为什么把宋处长也请来，就是这个原因。”马千里一边说着，一边扭头看了一眼坐在身后的宋珊珊，“宋处长今天上午刚刚接待了肖正的妻子，女同志之间交流起来方便些，这个机会要用好。”

宋珊珊丝毫没有料到话题毫无预兆的转到自己身上，微微一愣，说道：“肖正的妻子情绪有些激动，我过来之前还没有平静。”

“情绪激动是正常的，她认为我们冤枉了肖正，难免对我们有意见，”马千里语气略微缓和了些，说道，“我干了这么多年纪检，家属不理解那是常事儿，可是证据摆在那儿，这样的害群之马不早点除掉，一定会出大事儿。对家属，我们一定要有耐心，慢慢做工作。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争取到肖正妻子的信任，会极大地增加我们成功抓捕肖正的胜算。她不是不相信肖正干了坏事吗？把肖正的笔录给她看，让她看看枕边人的真面目。”

“这，”刘德胜犹豫了一下，说道，“让嫌疑人家属看笔录，不太合适吧。”

“特事特办，特殊时期特殊处理，”马千里大手一挥，果断的说道，“宋处长你把肖正的笔录复印一份，必要的时候把那个被强*奸的女大学生笔录也复印一份，都拿给肖正的媳妇看，让她心服口服。”

“马书*记，”宋珊珊趁着马千里语气一顿，急忙插话说道，“肖正妻子情绪激动倒不是完全因为肖正，她的女儿昨天失踪了，现在精神状态有些问题，竟然怀疑我们绑架了她的女儿，以此来要挟肖正认罪。”

“太荒谬了，”一直没有表态的刘德胜终于忍不住了，“小宋，你要小心点儿，实在不行就让天安精神病院的专家来看看，要是精神病，赶紧想辙弄走。”

“不行，”马千里断然拒绝，“目前这个女人是我们抓到肖正的最大筹码，轻易不能放弃。要死马当作活马医，尽最大努力争取这个人。就按我说的办，从现在开始，宋处长要24小时守着这个女人，如果她非要回家我们也不限制，但一定要有人随时钉在她身边。特警出两个人，配合宋处长，穿便服，保护好宋处长的安全。”马千里的话铿锵有力，不容质疑，孙怀忠连忙说道：“放心吧马书*记，人是现成的，就我身后这两位，崔勇和夏宇飞，这两个小子闯了祸，被肖正从手上跑了，正憋着一股劲戴罪立功呢。”

马千里点点头，说道：“就这么定了，按我说的办，”说着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现在是九点三十分，从现在开始，宋珊珊，你就是肖正妻子的影子，她走到哪儿，你跟到哪儿，一步都不许离开，直到肖正落网。”

宋珊珊心中一阵苦笑。她的目光无意识也落在墙上的挂钟上，那长长的分针直直下垂着，指向6点方向，和那落在9点10点之间的时针形成一个135度的夹角，仿佛在裂开大嘴嘲笑宋珊珊，这简直就是躺着也中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