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我的阿四……”若有若无的暗香中，那女子轻声地唤。

阿四抬起头来望着自己魂牵梦萦的心上人，目光中满是凄苦。“展颜，是你么？是你回来看我么？”

“香燃尽的时候，便是你我诀别之时……”女子一声叹息。

阿四转头，目光所到之处，见一支素白熏香被插在青灰色香炉中，正有淡淡的轻烟溢出来。

“阿四，这是紫苏公子赐予你我的见面时间。阿四，替我把龙家的珊瑚簪还回去，紫苏公子答应过我会保你平安。”

“紫苏公子？”阿四怔了一下，接着却道，“不！我是不会把珊瑚簪还回去的！霍家人用这么残忍的手段对你，我要他们尝到这样做的后果！”

“阿四！别这样！”女子的声音很急切，“原本就是我有错在先，他们敌不过龙家，这样做也是逼不得已，更何况他们都是我的父母家人，我怎么可能眼睁睁地让你伤害他们！”

“展颜，你返魂与我见面，为的就是说这些吗？可你叫我如何能原谅那些杀害你的人？！他们不但杀害了你，还杀害了我们未出世的孩子！”

“阿四……”青纱帐后，女子的声音凄婉，“因为牵念家人与你，我虽已死去，却一直未能瞑目……阿四，难道你忍心让我死不瞑目么？放过我的家人，也放过你自己，否则展颜无法安心进入轮回……”

听闻女子如是说，阿四终于沉默了，他以手捂面，良久，却是霍展颜催促：“阿四，香快燃尽了，答应我！”

阿四缓缓抬头，布满血丝的眼中满是疲惫：“好，我答应你。可是，展颜，为什么他们杀害了你，拆散了我们，你却一点也不怨恨？！为什么？为什么……”

怨恨么？怎能没有怨恨？！可是阿四，你却不知道我霍展颜苦心积虑更多地却是为你好……我不希望你的双手沾满杀戮和罪孽，也不希望你活在仇恨之中，或因仇恨而死……女子又凄婉地笑了，隔着虚空，缓缓拥了阿四一下。

她透明的身体穿过阿四的身体，消失无痕——

“紫苏公子就是那位被你挟持的公子，阿四，他会帮助你度过难关……”

女子的声音也如同那虚幻的影子一样慢慢消逝，香炉中，那白色的小韶招魂香终于燃到尽头，袅娜的轻烟渐渐隐入浓重的黑暗中，再也不见……

“展颜姑娘希望我把这个交给你。”

阿四方从房间中走出，便在门前花廊下撞见了喝茶赏月的紫苏与辛夷。

之前被他挟持过的公子身披一袭海棠织锦袍子，放下手中的彩云追月茶盏，将一个绸包交给他。庭院内月色朗朗，花木扶疏，一阵清风吹来，令人神志为之一醒，也让阿四不禁疑惑自己是不是刚刚做了场梦。

他伸手接过绸包，“这是……？”

“展颜姑娘嘱您将珊瑚簪还回霍家，不过以您的身手，必定逃不过霍家八大高手的联袂追杀……”紫苏奚落道，笑吟吟地看见阿四怒形于色。他只允诺霍展颜救阿四一命，可没忘记之前的挟持之仇。

辛夷在一旁哭笑不得，看着他家主子带着得意的神色往下说道，“这枚紫蕉丹可以让人暂时进入假死状态，你可以大方地让霍家人刺你几刀，只要他们确认你已经死了，之后便再不会找你麻烦。”

“如果他们割下我的头呢？”阿四没好气地问。

“我会跟着你。”辛夷冷冷开口，杀气一现，阿四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阿四虽是一介花匠，武功却也着实不弱，此时被辛夷逼成这样，深知对方功力在自己之上，也许，还在霍家八大高手联手之上……

他心中有了这样的认知，虽是不忿，却只得暂时将这口气忍了下来。

辛夷满意地看着这个胆敢对公子无礼的男人不再开口，朝紫苏一行礼：“公子，我们先行告退。”

那是一场单方面的杀戮。

辛夷双臂抱胸隐在暗处，冷眼看着霍家八人将阿四劈得体无完肤。

霍家八大高手尽皆为霍展颜的父兄，他们虽然都曾参与处死展颜之事，可内心深处无不都是恨极这个害展颜失身、把霍家逼到这一步的阿四的。他们杀红了眼睛，那已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屠戮。可他们的猎物——那个将珊瑚簪完好送回的阿四却丝毫不还手，任对方宰割。

还好公子之前吩咐过，若是这小子自己不想活的话就不必救了。辛夷站在阴影处事不关己地想，否则照霍家那八人的杀戮方式，他救起人来岂不劳心劳力？

就在方才，阿四抛却了紫苏赠与的假死药，对辛夷说他已不想活了……不想活在这个没有展颜的世界上。

辛夷于是成全他。

他冷眼望着霍家的屠杀，原来即使是武林中的名门望族也有如此丑陋的一面。正当这样想的时候，那边的屠戮终于停住了，阿四浑身是血倒在泥地上，辛夷仅用眼角一瞥，便知他已然断气。

“我们把这小子的尸体剁碎了，扔到后山去喂狗！”一名霍家男子叫嚣道。

周围七名刀客轰然叫好，可正在此时，他们听见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头顶轻飘飘传来：“很抱歉，我家公子不喜欢这种办法。”

几人霍然一惊，刚刚归鞘的兵刃立即出销：“是谁？！竟敢在霍家面前装神弄鬼？！”

霍家八大高手在江湖上成名已久，能够与他们八人匹敌的人屈指可数，眼见有人挑衅，不由叫嚣起来。然而，当他们看清来者何人时，气焰立即矮了下来。

“原来是你！你到底想怎样？！”他们认得这名黑衣男子，就在今夜早些时候，他们欲强行闯入承香苑，便是被这名黑衣人以一柄长剑轻巧地拦下来。

霍家八人从未见过那样干净冷厉的剑法——只是细细金光一现，霎时便制住了八人的所有要害，他们甚至未曾看清男子是如何动作，眼下想来依然冷汗涔涔。

“我家公子嘱咐我要将阿四的尸体带回去，不过公子见不得血，这尸体又被你们剁得如此凌乱，只好劳烦你们替我火化一下。”辛夷的声音依旧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