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梁声，我想离开京城了。

往南或者往北，只要远离林州府，远离京城，去哪里都好。

他说他的家乡在苏州，那里水好景好，人也好。

若我愿意跟他回去。

他扬着笑，认真地告诉我：「若你愿意和我回去，我便不做杀手了。」

「到时我去找个镖局，或者武馆，我们都会安定下来，过从前没有过的好日子。」

他和我说这话的时候，灿烂的阳光将他整个围住，我越过他，看到阿茹和阿慕在院子里的菜地里玩泥巴，看到他们所有人的脸上都扬着笑。

我想，再好的日子，也不过如此了。

所以我也和他们一样笑着，告诉梁声：「我愿意。」

那一刻，我们都以为，那些被我们期待的美好会如约而至。

却唯独忘了，若我们无法离开京城，又要如何是好。

梁声被官府抓了。

就在我们离开的前三日，就在他去完成手中最后一个悬赏令后回家的路上。

他做杀手多年，哪怕被几十人围捕也能平安脱身。

这次祸事，全然是为我。

上次劫狱后，容砚花重金发布了悬赏令，召集天下杀手追杀梁声。

是容砚差人给我递的信。

信中只有短短一句话。

「沈如湘，若想他活命，便来找我。」

送信的人就等在外面。

似乎早便知道我会作何选择。

他带我去了一处院子，在城外，很小的一座院子。

和当初在林州时，他和他的母亲租住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我到时，他就坐在书房里，手中举着一本书读。

听到手下禀报，也未曾抬头，只在我一步步走向他时，漫不经心地同我说着。

「你可知梁声这种人，官府会如何判他？」

「他杀了多少人，剑上沾过多少血，江湖上又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

「这些，你都知道吗？」

「知道。」

我回答得坚定，这让他终于抬起眸子，皱着眉问我：「知道，也要和他走？」

「是。」

我跪在了地上。

将胸前那张藏了七年的东西拿出来，举到他的眼前。

那是一张泛黄的纸。

从前我生辰，还是个穷书生的容砚没有钱给我买生辰礼物时，亲手在这张纸上与我写下一诺。

「日后功成名就，容砚会满足沈如湘一个心愿。」

那时他一字一句，许诺于我。

无论来日我想要什么，他都会帮我实现。

只是当时年少，将他当做我此生唯一所求，所以笑着告诉他，我此生不求名利，只想嫁给他，只想他此生只娶我一人。

可后来，我们互相诋毁，两败俱伤，这一纸承诺，用在了我们谁都没有想过的地方。

「恳请首辅大人，放他一条活路。」

这是我如今对他的，唯一所求。

那一刻，容砚忽然笑了：「很遗憾，沈如湘。」

「他怕是活不长了。」

他红了眼，每一句话都如利刃般，生生割在我的心上。

「因为我砍断了他的腿，挑断了他的手筋，毒瞎了他的双眼，让他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你，再也无法带你去任何地方！」

「容砚！你怎么能……」

「我如何不能！」

「我官拜一品首辅，人人崇之敬之，我想杀谁便有无数人扑上来效力，我想要谁，更有无数人伏地奉上！」

「沈如湘，我得到了一切，你能看到吗？我已经得到了一切，无论是权势还是财富！」

他疯了般嘶吼着，最后又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般跌跪下，整个人瘫倒在我的肩膀上。

「沈如湘，为什么？」

滚烫的泪砸入脖间，他哑着声音，问我：「为什么哪怕我拥有了一切。」

「你的选择依旧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