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妈妈的手抖得好厉害，她扑到床上，被子被她猛地掀了起来，露出了床上缩成一团的我。

我的脸是一种不正常的，死灰般的白，嘴唇是青紫色的。

妈妈死死地盯着我。

她伸出手，颤抖着，带着一种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想要碰碰我的脸颊。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我冰冷得没有一丝活气的皮肤时，妈妈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圆圆——！”

爸爸立马冲了进来，脸上还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怎么回事？！圆圆又怎么惹你了……”

他的话，在他看到小床上那个毫无生息的身体时，戛然而止。

爸爸整个人僵在了门口，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眼睛满是茫然。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以及其他还没离开的亲戚，都闻声涌到了我的房间门口。

他们的影子黑压压地挤在门口，把光线都挡住了。

爸爸终于从那种僵直的状态中挣脱出来，他几乎是踉跄着扑到床边，一把将那个冰冷的身体抱进怀里，疯狂地摇晃着。

“圆圆！圆圆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爸爸！你是不是还在生爸爸妈妈的气？你是故意吓唬我们的对不对？我们害怕了！爸爸知道错了！你快醒过来！你快醒过来啊！！”

妈妈一把推开爸爸，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

她用手拼命地搓着我的胳膊，我的后背，我的脸颊，动作慌乱而无措，嘴里语无伦次地哭喊着：

“圆圆！我的圆圆！你睁开眼睛看看妈妈！妈妈错了！妈妈真的错了！”

“只要你起来，妈妈给你买最大的蛋糕！给你买一百个洋娃娃！妈妈再也不骂你了！妈妈天天给你扎小辫！圆圆！你听见没有！你回答妈妈啊！”

我飘在靠近天花板的地方，看着下面这混乱一幕，心里一片空茫的平静。

他们为什么都围着我哭呢？

妈妈不是一直觉得我在装病，在博取关心吗？

爸爸不是一直选择沉默和顺从吗？

他们不应该为我的消失，为终于到来的清静而感到轻松吗？

很快，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穿着制服的警察也来了。

房间里更挤了，气氛也更凝重了。

医生上前，试图将我从妈妈几乎要勒断我骨头的怀抱里抱出来。

妈妈死死不肯松手，最后还是爸爸和爷爷一起，费力地将她拉开。

医生做了检查，摇了摇头，

“孩子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初步判断，是因为长时间高烧未得到及时救治，引发了严重感染，可能并发了急性脑膜炎或心肌炎，导致……”

医生顿了顿，似乎不忍心再说下去，

“最终器官衰竭死亡。”

妈妈瘫倒在地上，

“原来圆圆不是在赌气，她不是故意不起床……她是真的，真的……”

爸爸红着眼睛，

“可是，她之前还好好的！”

医生沉默了一下，目光扫过那个被妈妈攥在手里的，空了的退烧贴盒子，和那张写着字的纸条。

“根据现场情况和孩子留下的字条，以及初步体表观察，她生前应该经历了长时间的高烧，孩子身上有外伤，可能是伤口发炎引发的高烧。”

“什么！”

妈妈死死地抓着医生的袖子。

一个警察弯腰，从地上捡起那个退烧贴盒子和那张皱巴巴的纸条，小心地放进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

他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带着孩子气的字迹，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个盒子和纸条是孩子的？”

妈妈双眼无神，呆呆地看着床上被白布缓缓盖住的小小身躯。

爸爸用力抹了把脸，手上沾满了泪水和鼻涕，声音沙哑破碎，

“是她以前发烧时，我们给她用过的。她可能自己找不到新的了……或者，以为贴上了就会好……”

“孩子最近出去过吗？”

爸爸努力回忆着，

“那天她去附近公园玩了。”

警察迅速记下了这一点，又问了几个问题离开了。

屋子里只剩下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喊和爸爸压抑的呜咽。

满满抱着那个刚刚捡回来的，沾了灰的新娃娃，站在房间门口，被这可怕的场面吓得小脸煞白，小声地，困惑地问道：

“姐姐什么时候睡醒啊？蛋糕还没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