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犯，该被千刀万剐。

我是罪犯的女儿，也会不得好死。

1

我妈跳楼的那天是个阴天。

我穿过人群，看倒在血泊中，后脑勺摔得粉碎的她。

瘦削苍白的脸上是释然，是轻松。

是因为摆脱了我这个罪孽，还是因为摆脱了那段坠落深渊的日子？

我蹲下，轻轻握住她的手。

瘦骨嶙峋。

眼睛酸涩，却也流不出一滴泪。

她本该是飞出去的凤凰，手持大学录取通知书。

仅因一次晚归，使她的人生与恶魔绑定。

再也无法回归正轨。

找到她时，我妈被铁链锁在幽深的地窖里。

肚大如鼓，四肢却瘦的可怜，那个叫郑建的恶魔还在拿皮带鞭她。

而我，这个罪犯的女儿。

出生在郑健被抓的晚上，在一片泥泞血污中，像个诅咒一般，来到她身边。

我想跟她说我会好好生活，会好好学习。

可是我说不出口。

身上背负着关于她的罪孽，没资格和她亲近。

我妈叫童悦，愉悦的悦。

而被郑健拖走后，她失去了愉悦的能力。

我也是毁了她的刽子手之一。

乌云一片片聚集，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多。

看见我一滴泪都不掉，疯狂指责我。

「不愧是杂种，亲妈死了都不哭的。」

「强奸犯的女儿就是不一样，生下来就是个黑心的。去年才把她外婆气死咯，现在亲妈也没了，就是个灾星。」

「不过也挺可怜的，才11岁，以后可怎么办。」

同情，嘲讽，厌恶，讥笑，各种声音把我包裹。

我像被困在笼子里的兽，任他们肆意地评头论足。

是啊，以后怎么办。

没人会救一摊烂泥的。

也没人愿意接近罪犯的女儿。

我的确想过和我妈一起离开。

那样，解脱的就不止有她，还有我。

但是又怕脏了她去的路。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白大褂带走了她，我懵懵懂懂，想要跟上去。

肩膀被人拍了拍，淡淡的铃兰香传来。

「小朋友，我跟你一起去吧？」

我回头，是一个笑起来有浅浅梨涡的漂亮阿姨。

旁边两三个人没走，劝说着「温蔓，她就是个强奸犯的女儿，你还是别惹火烧身呢。」

「大人犯的错，跟孩子无关。」

温蔓说完，牵着我的手跟上白大褂走。

她身上好闻的香气蛊惑着我，不自知就跟随起她的步伐。

火葬场里，我蹲在椅子旁，扣着手指。

不远处，温蔓和工作人员说话。

过了一会儿，工作人员过来问我「童筱，你要不要跟温阿姨生活？」

温蔓笑的温温柔柔，替我拢了拢头发。

「筱筱，阿姨觉得你一个人生活太苦了，你跟阿姨回家，当阿姨的女儿好不好？」

「家里有个哥哥，还有一个特别好的叔叔。阿姨保证他们一定会把你当家人疼爱的。」

我面无表情，半天没说话。

温蔓也不急，等我反应。

内心在不停翻滚。

家人，疼爱。

我配拥有吗？

这条，在阴沟里长大的蛆虫。这个伴随着罪恶诞生的，野种。

好像暗无天日的沟壑中，撕开了一道口子。

细碎的光芒闪烁其间。

我点头，身体往温蔓的方向挪了挪。

我想跟她回家，体验……什么叫爱。

李家住在一个高档小区，明亮而宽敞。

和我生活的地方是一个极限反差。

那个地方肮脏，到处充斥着臭味，打骂，以及冷眼。

在客厅，我看见那个哥哥，大我两岁的李承言。

他的白衬衫很干净，手指也是干干净净的。

不像我。

衣服泛黄，手指缝里还有泥巴。

「妹妹，你好啊。」

你好，哥哥。

我怯懦的不敢出声。

面前递来一个东西。我下意识闭上眼，习惯性等着迎接打骂。怕他打我。

但是并没有。

再睁开眼，一个指甲剪被李承言放在手心，似乎在等我动作。

我伸出手，他给我剪了指甲，还拿纸把我手擦的很干净。又带我去沙发上坐着，给我找动画片看，给我拿小水果。

李承言一直没说话，只是在把水果递给我的时候小声叫我妹妹。

晚饭时，温阿姨说李叔叔托了关系，把我送到李承言在的学校。

让我们以后一起上学和回家。

这是我从来无法奢望的，而如今，切切实实的摆在我面前。

「谢谢温阿姨，也谢谢李叔叔。」

我终于说出了到家里的第一句话。

看着碗里的热饭热菜，温柔的阿姨，开明的叔叔，以及沉默却照顾我的哥哥。

仿若一场梦。

梦醒后，就该各司其职了。

哪怕拥有过一丝温暖，也好过永存黑暗。

可人都是贪心的。

我贪心的想留住一切，想时间就永恒在这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