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轰隆”一声，天雷滚滚落下。

狂风肆虐，暴雨也似乎在顷刻之间落下。

整个山谷都盈满了浓重的血腥味

就连那些怪物也都被重新吸引了过来。

衍生哭着跪倒在地，双手狠狠挖向了地面。

“原来！这里才是魔族封印的大阵所在！我们，都被骗了！”

一句话，扬起千层浪。

衍生一边哭一边笑，但是双手却一直没忘了挖脚下的泥土。

双手抓的鲜血淋漓，衍生终于找到了一个艳红如血的布包。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

就看到了一张布满了各种各样伤疤的，薄如蝉翼的完好人皮。

红布包下面，还压着一个黑色的箱子。

那箱子被层层的魔气所缠绕，衍生的手触碰的一瞬间就被灼伤了，但他还是坚持抱了上来。

箱子开启，我那莹润如玉的骸骨，此刻却漆黑如墨。

衍生瘫坐在地上，是哭又是在笑。

“师尊被制成魔器之后，灵魂也遭受重创，每日饱受剥皮剔骨之痛。”

“天生圣体本就是天道给人间的机缘，却被我们生生断送，如何不遭受天罚？”

“师尊她说的都是真的！”

霍擎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漆黑的骸骨，神色复杂至极。

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一切证据都摆在他的面前。

伸出手，他想要触碰骸骨，却又猛地缩了回去，握紧了拳头。

“这一定又是她的把戏！如果真是天生圣体，又怎么可能被魔族欺辱？”

“还有你！你可是她唯一的徒弟，你当然会向着你的师父！

苏荷有些慌乱地捉住了霍擎的手。

“夫君，这里怪物那么多，我们还是先回去，多召集一些人手过来除魔。”

“衍生，亏我当初觉得你是无辜的，给你一个重新拜师的机会。”

“没想到你居然会跟你师父一起胡闹，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百年相伴，自然比我这个孽缘更重要。

霍擎定了定心神，重新恢复了镇定。

“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

“本尊看这溯回镜也是个魔器，里面的东西人人可伪造，当然算不得真！”

“罪人已死，一切都已经是定局！”

不由得冷笑。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青云门掌门。

我也是花了百年的时间才看清楚，当初他不是不知道我的无辜。

只是，他变心了。

所以需要一个借口将我推入深渊。

如今哪怕是事实摆在他的眼前，他也依旧选择蒙蔽自己的双眼。

我早知是这个结局，所以从来没抱希望。

但衍生却突然抱住了霍擎的双腿。

“掌门，难道你还要看着天下民不聊生吗？”

“整整百年，门内再无一人飞升，魔族却源源不断，再不还师尊一个清白，天下苍生只怕要迎来一场浩劫！”

苏荷面色微变，厉声指责衍生。

“我看是你在妖言惑众！顾如梦本就罪该万死，哪有什么冤情？”

衍生却第一次没用崇拜的眼神看向苏荷。

而是直直地望着霍擎。

“掌门，我知道还有一个方法能还原事实的真相。”

他苦笑一声，用秘法催动溯回镜。

下一刻，溯回镜的光芒落在他的身上，他那未干的鲜血又继续被溯回镜吸取。

“溯回镜是上古神器，若有人心甘情愿献祭，就可以重演当初真相！”

苏荷脸色一变，上手就要去夺取镜子。

“不可能！”

“不过就是一面破镜子而已，哪里会有这么厉害？”

“一定是你们师徒二人联手来耍的手段！”

她看向了霍擎，语气焦急。

“夫君，我看这逆徒显然是疯了！”

“干脆我们把他带回去严审，看看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霍擎脸色复杂。

良久，他长叹了一声，目光落在那面镜子上。

“好，我倒想知道那个贱人还要骗我多久。”

我知道他还是忍不住想要知道真相。

但我已经死了百年，真相真的重要吗？

衍生重重磕头。

下一瞬，他浑身的鲜血都仿佛倒流到了头顶。

镜子彻底被红光淹没。

我的身影再次出现，不过，却是“活着”的。

6

眼前的一幕有种诡异的不真实感。

哪怕霍擎活了那么久，他也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

他下意识地靠近，却发现根本无法抓住我的衣角。

我们始终距离一步之遥。

霍擎眉头紧蹙，“这是什么阵法？还是说，这又是你们师徒的骗局？”

他气愤地转身，觉得自己被耍了。

我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四肢。

被困百年的滋味太难受了，我适应了一瞬，才找回声音。

“连真假都分辨不出来，霍擎，你真是白修炼那么久了。”

我的声音沙哑，可霍擎却熟悉得很。

他转头，震惊地望着我，而苏荷的身体却狠狠地抖了抖，差点摔倒在地。

眼看他们还不相信，我清了清嗓子。

“当初我把苏荷带入山门，你觉得忽略了你与我耍脾气，结果差点在后山迷路。”

“是我央求师尊才找到你的，他抱着我说以后不许让我忽视你的感受。”

“宗门大比，我赢了你半招，苏荷故意说是你让的我，你不服气，说我才是天下第一厉害的仙人，却在之后偷偷教她功法。”

“下山历练，你总是喜欢偷偷牵着我的手，说会永远保护我，可魔族袭击，你却第一时间站在了苏荷的身前。

“订下婚约的那一日，你高兴得满山乱窜，说你终于娶到了从小就喜欢的姑娘。”

“转眼，你就去安慰偷偷哭泣的苏荷。”

“我为了给苏荷找一颗筑基丹，历尽千辛万苦在秘境里挣扎。你说等我回来就成婚，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

“但我等来的，却是你跪在师尊面前，说你不能对不起苏荷，你要对他负责。”

我怎么会没有觉察到他的心在逐渐远离呢？

不过是因为见识过了他爱我的样子，所以对他不爱我的样子很难接受罢了。

而那些夹杂着心动与愧疚的回忆，显然让霍擎想起了过去。

他愣愣地看着我。

“你、你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等了你一百年，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笑了笑，只能指自己脚下盘根错节的铁链。

“我的神魂跟尸骨都被魔气锁住，除了这里我哪都不能去，怎么找你？”

“每天我都在重复着生前的一切痛苦，霍擎，我真的好疼！”

霍擎下意识地想要靠近我，却被苏荷拉住。

“夫、夫君，你可不能被他们的障眼法骗了！”

“顾如梦已经人死魂消了，这是掌门师尊说的，难道你也不相信吗？”

但霍擎却第一次挣脱开苏荷的手。

他红着一双眼眶看向我，声音有些颤抖。

“我知道溯回镜是神器，你告诉我，那上面记录的都是真的吗？”

我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了跪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衍生。

他曾经是我从乱葬岗里抱回来的孩子。

后来又背弃了我。

不过现在，我选择原谅他。

“你我师徒情分已尽，我的精血你已经还了，以后我们互不相识。”

这个孩子曾经伤我太深。

但也是他发现了我的死亡蹊跷，三番两次地想要寻找真相。

如果不是他，我只怕还要背负着祸害苍生的骂名。

衍生的双眼已经废了。

他睁着流着血泪的眼睛，对着我的方向拼命地磕头。

“师尊我错了！”

“我知道自己罪该万死，但我希望在我死前，能解脱您的灵魂。”

他摸索着看向了霍擎。

“掌门，圣体蒙冤，天道才会降下惩罚，如今只有还师尊一个清白，才能让天道息怒。”

“而且师尊整日整夜都要饱受剥皮折骨之痛，我只希望您能让师尊得到解脱，我愿意以死换！”

此时，霍擎陷入了左右为难。

不解开我的冤屈，天道的惩罚就会继续，甚至会加剧。

他只能妥协。

“就按你说的做。”

可苏荷却哭着扑到他的怀里。

“夫君，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不相信我。”

“早知这样，当初我还不如死在那贱人手上！”

其他同门也纷纷附和。

“小师妹最是温柔良善，她怎么可能会害顾如梦？”

“一定是想要离间咱们，所以才胡说八道的，掌门师兄，你可不能相信啊！”

这一次，霍擎却没有听他们的话。

衍生虽然眼睛瞎了，但是他对这个阵法很熟悉。

很快，就找到了我被砍断的四肢跟头颅。

最后，却是我那把断剑的残骸。

人群里，有个验骨的同门站出来，验证我的确是被人折断过四肢，还接连生育后，身体依然是破破烂烂。

但更让他们肯定的是我骨头上的那些牙印。

与那些怪物非常吻合。

一切真相大白。

而此时，那些怪物也被制服，强行拖到了霍擎的面前。

他看着怪物那张与我有三分相似的脸。

手指颤抖着，轻轻点了点对方的额头。

下一刻，一丝血脉之力就从对方的额头上飘出，落在了我的尸骨上。

我说的那些话，居然都是真的！

霍擎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没站稳。

怎么会这样？

7

此时，溯回镜也开始震动。

而后一幕又一幕从镜子上面弹射飞出。

我被苏荷冤枉，被霍擎打晕，之后又被苏荷带着人来捉奸的真相。

之后山洞的禁制被人破了，我被人肆意打骂、凌辱的经过。

还有，被人带到了山谷里面，沦为了那些魔族的玩物……

虽然画面里的有些场景很模糊，但我却觉得浑身发冷。

那一幕幕都是让我夜不能寐的噩梦。

死人是不能用溯回镜的。

所以在我死亡之后发生的一切，我也不知道它有没有记录下来。

但霍擎却像是完全支撑不住，踉跄着后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他的眼睛红了。

“这、这群畜生！对不起，对不起如梦，我以为自己把你保护好了，我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冷冷地看着他。

造成我死亡的原因有很多，但最可恶的那个人就是他。

我明明已经死了，他却对我保证。

“欺负你的人我一定都不会放过！如梦，这都是我答应过你的，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苏荷的面色微变，却依旧在试图污蔑我。

“夫君，这镜子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你可不能听信那妖物的一面之词。”

“再说，当初她跟魔物私通，大家都是见证，这个可抵赖不了吧？”

“而且、而且当初她差点置我于死地，这些您都忘了吗？”

霍擎却呵斥道：“明明是你自己技不如人，再说，当初那个魔族也是被你杀了。”

“到底是为了毁尸灭迹，还是真的想要除魔卫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苏荷没想到，霍擎会真的为了我一个死人去怀疑她。

当然不肯承认。

还哭哭啼啼地说，百年的夫妻情分还不如我的三言两语。

苏荷当然知道如何拿捏霍擎。

眼见他眉眼之间有些松动，苏荷就再接再厉。

她知道我一个死人肯定是比不过活人的。

霍擎虽然对我念念不忘，但他们还有孩子，还有百年的情分。

就在霍擎即将妥协的时候，我却淡声说道。

“想要辨别真话假话还不容易？”

“溯回镜可以看清楚人心最险恶的一面，你要是觉得问心无愧，那就站在镜子下面。”

苏荷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什么？”

8

霍擎也没想到，神器居然还能这么用。

他推了推苏荷。

“要不你去试一试？”

但是话音未落，就被苏荷尖叫着拒绝。

“我不去！我凭什么去？那都是那个疯子的疯言疯语，我才不会去！”

眼见她如此抗拒，霍擎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让你去证明自己的清白，你为什么不敢去？还是说你都是骗我的？”

苏荷似乎不敢相信。

这个刚才还对自己无限宠爱的男人，居然会在瞬间变脸。

她刚要回嘴，就被霍擎一把推了过来。

我太清楚这个男人的想法了。

在场的人实在是太多，他这个青云门的掌门如果无法证明道理的清白，那就要背负骂名。

霍擎赌不起。

就在苏荷想要挣扎的时候，突然，镜子上又开始有了画面。

先是她故意藏在我路过的路边。

“上次就是在这里碰到那个臭女人的！哼，我一定要想办法赖上她进入仙门过上好日子！”

之后我带她上了山，结果她在看到我拥有的一切之后起了贪念。

“顾如梦那个贱人有什么好的？”

“她父母都说她是个白眼狼，可他却拥有那么好的一切，我一定要抢过来！”

之后，就是她一次又一次地陷害。

除此之外，还有他跟魔族交易的画面。

苏荷的脸毫无血色的，估计她自己也没想到居然会暴露！

“贱人！你居然敢跟魔族勾结！”

霍擎差点疯了。

原来真正想要打开魔族封印的人不是我，而是他的枕边人！

在溯回镜面前，这世上发生的事情都无法掩盖。

大家在看到那一幕幕的时候也被惊呆了。

“没想到真正勾结魔族的人是苏荷！”

“她着实可恶，居然还陷害无辜的师姐！”

所有人的议论都砸了过来，苏荷捂住自己的耳朵，想要从中挣脱。

但她却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被黑色的铁链缠上了。

包括霍擎跟那些同门在内。

而我身上的铁链却在一点点的减少，取而代之的是金色的光芒。

终于，有人发现了。

9

“这是什么？”有人惊恐地大叫。

我漂浮在半空中，脚下干干净净，不染纤尘。

霍擎下意识地想要追上来，却惊恐的发现他根本就不能动了。

“这是什么？如梦，你做了什么？”

我深吸了一口气，自由的感觉真好！

所以，我也不介意大发慈悲一把。

“之前你们说对了一半，这里的确是魔族封印的阵眼。”

“原本天道安排的是让我来当这个正眼，牺牲我自己，造福人世间。”

“但可惜的是你们不值得我的拯救。”

“所以，变成阵眼的就是你们了。”

这是天道给我的特殊照顾。

我这一生都是为了封印魔族而存在。

而人类的贪婪、自私却毁了我。

所以，后果必须由他们自己来承担。

霍擎吓坏了，拼命的呼喊我，可我却越飞越远越飞越高。

这是我成仙的最后一个劫难。

我知道他们会随着魔族一起被封印进去，永远饱受剥皮断骨的痛苦。

这是他们该得的，也是他们欠我的。

我看向天空中，那里，仙乐阵阵，七彩的神光迎接着我的归位。

从此以后，天上地下，我与他们再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