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打算离开这里了。

去江南，去塞北，天高地广，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好过在这高墙之下，数尽自己残存的余生。

我偶尔会听说周命稷又赠给静妃什么绝世珠宝了，秋猎那只珍贵的纯色白狐也被拔了毛发，原先说是留着给我做围脖，现在也环在了秦珠的脖颈上。

皇宫又新建了处宫殿花园，名曰欢珠殿、留秦园，广求天下稀世花种。

如此盛大的排面，历史上任何一位嫔妃都望尘莫及。

我还听说皇后册封之典不日开始，这位皇后仪表端庄、心善纯良，还能辅佐皇帝处理政务，足以母仪天下。

凤冠霞帔、十里嫁衣，艳羡到令人落泪。

我偶尔看到殿外的燕雀站在树上，总想着去捉一只给自己当伴，但还没靠近它就被惊到似得飞走。

我开始整日咳嗽，哪怕穿了许多件衣裳也止不住畏寒。

有时会遇见周命稷陪着皇后散步，他脸上笑意浅浅，藏着无限温柔。

他看到了我，对我微微一点头，然后搂着秦珠的肩换路离去。

我有点想笑，但是笑不出来。

周命稷已经让我先前的宫女回来了，看来也是懒得再折腾我了。

行李已经收拾妥当,我在一个夜里悄悄地走了。

坐上了藏着粮食的马车，幻想着江南四季如春的美景，我很高兴。

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9

江南确实很美。

我拿着三年的积蓄在临水的小镇买了座小府邸，雇了位侍女。

侍女唤彩铃，年方十六，父母双亡，我是在街边买肉饼的摊旁边看见她的，小小地缩成一团。

日吃山空只是迟早，于是我打算拿着这几年练过的手艺去接点活做。

我开始刺绣，为邻里乡亲定制衣裳样式。

过了约莫一月左右，闹市纷纷传着皇宫有位妃子逃走了，皇帝大怒，现在已经出了画像和搜捕令。

这个小镇离京城很远，但我还是担心被发现，于是换了张普通样貌的假皮囊。

我来这里自始至终都带着面纱，以故还未有人怀疑我。

有一天，彩铃从院外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小姐，外面好多官兵，好像正朝着我们府来呢！」

我心下一凛，察觉定是有人通风报信了，招了招手让彩铃跟我走。

弯弯绕绕跑到后院的小门，打开后却发现小道上赫然被一辆马车拦住。

轿帘被拉开，一张冷肃的脸露了出来：「上来。」

旁边，秦珠不满地坐在他身旁双手抱胸瞪着我。

我知道如果这次回去我将永远也没有办法逃出来了，甚至连出宫的机会都不可能有。

我猛地一拉彩铃的手，跑回了院里，将后门锁住。

「小姐，他们是谁啊？为什么要来抓你？」

我比了个手势：皇帝。

「皇上？！难道你就是那个布告里逃走的妃子吗？」彩铃惊呼。

我没有理她，跑到内室搬走画像，露出一条暗道。

我们顺着暗道爬了出去，来到了一处竹林。

刚跑没多久，官兵就追了上来。

我自知体力不支，眼看走投无路，只好停了下来，喘着大气。

周命稷的身影在背后出现，秦珠环着他的手，趾高气扬道：「你以为皇宫是你家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将皇上的脸面搁于何处？」

「孤原先以为把你放着不管，你就知道收敛了。」周命稷说，「可现在想想还是错了。」

他松开秦珠的手，一步步走到我的跟前，凝视着我的眼睛。

直到凑近到鼻尖可以相触的距离，他才微微侧开脸，在我耳朵边轻语：「你就算是死也得死在孤的面前，死在皇宫里，别想着离开京城。」

「陈灵，你爹娘把你卖给了孤，你这条命都是孤的，懂吗？」

「皇上——」秦珠在后面拖长语调不高兴地喊道，「好了没有呀，你们讲什么讲那么久。我肚子饿了，想吃东西。」

周命稷很快就回头了，走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头，宠溺地笑道：「走吧，陪你去街市逛逛。把贵妃带回去，严加看管。」

后半句显然冷淡了许多。

我看着他们相偎着走了，像一对无法插足的璧人。

「娘娘，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