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书翰从剧痛中醒来。
消毒水味呛进鼻腔。
他浑身发冷,唯有右手被一只宽厚的手掌裹住。
热得心惊。
还未睁眼,护士压低的声音先一步响起。
"病人脚踝扭伤不严重,打针消炎药退烧静养几天就可恢复。"
"但,各项指标显示病人长期营养不良,双足踝骨有轻微畸变,推测为过度劳作导致,日后不可再劳累。"
护士话音落,他感到那只握着自己的手掌僵了片刻。
良久的沉默后,赵德丽艰涩的嗓音才打破寂静。
"用最好的药。"
听着熟悉的声线,程书翰有一瞬恍惚。
他想起六年前,自己因为重伤住院。
濒死之际,他听见素日冷淡的赵德丽发了疯般大吼。
"要救他!用最好的药!最先进的仪器!"
"他是我的丈夫!我不能看着他去死!"
程书翰当时很想睁开眼睛看一看赵德丽。
可他眼睫被泪水打湿,连睁眼的力气,也没了。
即将昏迷时,也有这么一只手握住了他。
温暖、宽厚。
硬生生将他从那吃人的冰冷中拽了出来。
程书翰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怎么熬过那三天三夜的。
他只记得,那抹温暖如影随形。
那时,他想。
妻子从前做过的错事,有多爱柳家豪,他都不在乎了。
因为,他的妻子真的开始在乎他了。
从今往后,他的生活。
会幸福美满。
可现实却给了他致命一击。
他敬爱的妻子。
他疼爱的女儿。
心里最爱的,都不是他。
程书翰睁开眼,病房内护士已不见踪影。
唯有赵德丽守在床前。
赵德丽望着男子眼角落下的泪水,心头像被攥住。
揪得她呼吸不过来。
刚认识程书翰时,他纤细坚韧。
在乡间田径上低头抚摸麦穗,脸上洋溢着灿烂笑容。
看向她时,那双漂亮的眼睛,总带着笑。
不知从何时起,程书翰变得不再爱笑。
下乡三年,男子白皙的皮肤变得粗糙黝黑,纤细的指节肿大丑陋,连眼瞳,都像被蒙上一层阴翳,朦胧地失去了光亮。
"这件事,是明媛的错。"
赵德丽眉心掠过愧意,招手叫来赵明媛。
"道歉。"
赵明媛似乎才哭过,眼眶鼻头通红,挪到床前。
"对不起...爸爸。"
爸爸二字,他咬得极轻。
好像称他为爸爸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
程书翰看着赵明媛,痛楚不可抑制地翻涌。
顺着四肢百骸汇聚到心脏。
赵明媛是他看着她从襁褓一点点长大。
教他读书识字,知礼数明是非。
可她呢?
为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男人把自己亲生父亲送去乡下劳改三年,不仅毫无愧疚,还要因为他不小心弄坏柳家豪送的礼物就要替柳家豪"惩罚"他。
程书翰无力闭上眼,没有回应。
"哥哥,明媛做了这样的错事,都是我管教无方。"
柳家豪红着眼走近,扑通跪在病床前。
程书翰厌恶皱眉。
养不教,父母之过。
柳家豪这般作态是以什么身份自居?
"你胡乱跪什么,地上凉,把膝盖跪伤了可怎么好?"
程书翰尚未发话,赵德丽已先一步将人扶起来。
柳家豪泪水扑簌簌往下落。
"哥哥不原谅我,我怎么有脸面起来!"
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掌。
程书翰舌根忍不住泛起苦涩。
拉扯间,护士走进。
"医院的进口消炎药恰好只剩最后一支,如果您没有别的问题,我会立刻给程先生注射。"
赵德丽刚要开口。
就见柳家豪身子一歪晕了过去。
"家豪!"
"豪叔!"
赵德丽将人抱进怀中,迅速伸手抚摸男人额头。
感觉到掌心传来滚烫热意,她心底一沉。
"先给家豪用药退烧。"
两母女围在柳家豪身边,紧张神色溢于言表。
"本土退烧药会有副作用,以目前的身体状况,程先生更适合用这支进口药。"
赵德丽沉默了。
短暂的犹豫过后,她抱起柳家豪往隔壁病房走去。
"先给家豪用药,他身子弱。"
至于程书翰,下乡三年,撑得住。
看着母女俩离去的背影,程书翰自嘲一笑。
笑着笑着,泪珠不受控制地滚落。
柳家豪受伤,赵德丽旷工也要送他去医院。
柳家豪难过,赵德丽用千金难求的洗衣机票哄他高兴。
柳家豪被人欺负,赵德丽冒着记过的风险为他出头。
程书翰看在眼里,却始终宽慰自己日久生情。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爱与不爱真的很明显。
就算他浑身是伤,也抵不过女人的一颗偏心。
针头扎进皮肉,疼痛犹如毒蛇蔓延。
半夜,程书翰因为不良反应呕吐不止。
去往厕所的走廊上,暧昧的喘息声从隔壁病房传出。
透过门缝,他看见赵德丽与柳家豪拥吻。
缠绵悱恻,春光旖旎。
程书翰如坠冰窟。
他不可置信地后退,却撞到栏杆,发出砰的一声。
门内两人应声而出,程书翰早已藏到走廊尽头。
"赵姐,好不容易把明媛哄睡了,还是不要耽误时间了。"
"你就这么等不及?"
"哥哥回来了,我总不能一直霸占着你,哥哥会吃醋的。"
"他吃的哪门子醋,无趣又呆板的木头一个。哪像你,生病了还不安分,今天晚上就好好治一治你。"
两人对话肆无忌惮地调笑着声刺得程书翰脸色苍白。
胃里止不住地翻涌。
他在病房里吐得死去活来,他的妻子却和白月光在隔壁干柴烈火。
可笑自己竟然对女人的狡辩信了五年。
一夜无眠。
最近,对小说《静言归处是吾乡》的痴迷可以用走火入魔来形容,小说故事情节繁复、架构浩大、人物群象丰满、语言自然灵动,受到众书迷的追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