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醒来的时候，枕边已经没有了叶云悯的身影。

下午公司有个会议，本来打算下午再过去。

但家里阿姨中午煲的海鲜粥味道还不错。

「阿姨，帮我多装一些到保温桶里吧，我给叶云悯带过去，让他尝尝。」

「好的，夫人。」

保温桶里的海鲜粥热气腾腾，散发着香气。

但刚走出家门，我就觉得头晕眼花，眼前一阵阵发昏。

「夫人，您怎么了？」

我稳住脚步，我这是怎么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竟然没忍住把刚刚的海鲜粥吐了个一干二净。

阿姨神色微动，「夫人，您是不是怀孕了？」

我一愣，好像这个月的大姨妈没有来。

「您要不然去医院检查检查吧。」

到了医院一通检查下来，医生告诉我已经有快一个月的身孕了。

那一瞬间，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害怕，明明是一直期盼的孩子，当真的来了的时候我竟然觉得他来得不是时候。

从医院出来之后，我开车去了京郊的一座疗养院。

A 市顶级的疗养院，设施设备什么的都很齐全，周边的环境也很好，山清水秀的。

疗养院三楼。

不知道为何我走得很慢，走廊很长，长到能够丈量一个人从啼哭到沉默的距离。

我推开病房的门，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药香，耳边还有滴答滴答仪器的声音。

听得让人绝望。

「妈？」

病人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阳光很是寡淡，从窗户照进来，映照在那张脸上，显得愈发地清冷。

我坐在床边，握了握她扎满针孔的手，女人头发已经斑白。

「妈，你这几天怎么样？护工有没有给你放你最爱的电视剧？」

她艰难地眨眨眼睛。

「妈，你有没有想我？」

其实我妈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眨眨眼睛，或者手指勾一勾我的掌心。

一旁的护工拧干了毛巾递给我，她笑笑，「这几天小叶总倒是经常来呢。」

我面上笑容一僵，随即又恢复正常，「嗯。」

「但伯母还是很疑惑，她似乎还是不认识小叶总。」

我也没有好好介绍过叶云悯。

我妈看了我很久很久，然后就哭了，眼泪顺着皱纹堆积的沟壑流下来，落在枕头上。

我一阵心慌，「妈，你怎么哭了？妈，你别哭，我和叶云悯很好，公司也很好，都很好，所以，妈你也要好好地。」

我鼻尖一酸，在她苍白、瘦弱的手背上轻轻地摸了摸，「妈，等你病好之后，我就带你去世界各地旅游，好不好呀？」

我回过头去，泣不成声，不想让她看见我掉下的眼泪。我咬着下嘴唇，眉毛紧紧皱在了一块。

我妈说不出话来，可我知道她心疼我，如果当年我们家没有破产，就不会有后面的这些事了。

我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落个不停。

许是刚刚护士来给我妈打了镇定剂，不一会儿，我妈就睡着了。我在床边又坐了一会儿，正打算离开的时候，有人推门而入。

是院长。

我连忙擦干净脸上的泪水，「院长，你来了？」

在来之前我给院长打了个电话，聊了聊转院的事情。市里有家疗养院也很不错，而且就在公司旁边，我每天都能去看看妈妈，来往都很方便。

「你妈妈在我们疗养院七八年时间了。」

当年我妈精神出了问题，跑出去出了车祸之后，我找不到她人。

过了一个月之后，叶云悯突然找到我说有了我妈妈的下落，只是因为车祸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所以前几年一直昏迷不醒，这几年才有了意识。

「她的脑部有血块，很分散，有些已经压迫到了神经，现在这样已经很好，很稳定了。」

我点点头，与院长并肩走着，快要走到拐角的时候，我温声询问：「院长，我妈妈转院需要什么手续，要准备什么材料呢？」

院长还没有反应过来，不远处就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你想都别想！」

是叶云悯。

淡淡的烟味和消毒水的气味交错，他眼神晦暗了些。这家疗养院，叶家是最大的股东，我几次想要替妈妈转院，都被叶云悯强行拦了下来。

一瞬间谁都没有说话。

院长的眼神从我和叶云悯的脸上溜了一圈，假装咳了一下，率先打破了沉默，「桑小姐，可能你妈妈现在的情况不太适合转院，我还有工作要去处理，先走了。」

我轻轻挑了挑眉，脸上隐隐泛起薄怒，我的嗓音压得极低，「我的母亲需不需要转院，好像不需要向你交代吧？我只是希望她离我近一点，这也有错吗？」

我还想说什么，却见叶云悯上前一步，拽着我的手就往外走，「这家疗养院是 A 市最好的，为什么还要折腾伯母？」

「我没有想折腾妈妈，我只是想脱离你的掌控而已，而且院长已经说了，我妈妈情况很稳定，根本不需要担心！」

我强压下心中莫名其妙的情绪，偏过头正视叶云悯。

叶云悯盯着我良久，直到有个低柔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一个身姿曼妙的女人映入眼帘，眼睛红红的，眼睛下面的妆也有些脱了，显然是刚刚哭过一场。

棕色的大波浪卷发用一只精致的发卡夹着，光听声音，我就知道是谁了。

「啊？桑总您也在这里？今天我也是来看望一位长辈的，叶总说他也要去疗养院，正好就捎上我了。」

叮，电梯里又走出来一个人，小护士的手里拿着信封袋子，欣喜地跑过来递给苏语茉，「叶太太，这是您的报告。」

苏语茉面露难色，有些尴尬地看了我一眼，刚想解释，叶云悯就拿过信封袋子塞进了苏语茉的怀里。

「你认错人了，这位才是我的太太。」

「是是，很抱歉，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我敛眸，淡淡地瞥了小护士一眼，她很识相地后退了几步，转身就离开了。

「对不起，桑总，小护士她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有那个意思。」

苏语茉的头发有些凌乱，面颊红润，晶亮的双眸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突然靠近，抬起她的下巴，叶云悯下意识地出声阻拦，「诶？」

我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使劲拽下了她耳垂上的珍珠耳饰，鲜血淋漓，痛得苏语茉尖叫一声，「啊……桑总！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声音很大，走廊上这一长串的病房都伸出脑袋来查看情况。

我甚至不记得是怎么挣脱了叶云悯的手，拿出包里的产检报告拍在叶云悯脸上。

他不明所以地拿过报告，「你怀孕了？婉宁？你怀孕了？！」

叶云悯翻来覆去地查看，确定了之后猛地抱住我。旁边的苏语茉比他还要更激动一点，她也拿过报告看，是真的怀孕了。

「放开我，我觉得真恶心。对啊，叶云悯，我怀孕了，医生说我有一个月的身孕了，宝宝很好，很健康，很稳定。」

「老婆，我现在就打电话给爸爸妈妈，他们知道了之后肯定很开心。」

我挣脱开叶云悯的束缚，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哼，你还是先处理一下身边的人吧，叶云悯，你自己好自为之。」

「老婆！老婆！你去哪啊！你等等我啊，老婆！」

从疗养院出来去了市中心的婚纱店，本来参加活动的礼服是要送到家里去的，但刚好路过就顺便取了。

从婚纱店出来就接到了叶父、叶母的电话，我在电话这端都能感受到他们的兴奋劲儿。

「喂，宁宁啊，云悯说你怀孕了？去医院做过检查了吗？」

我看着天，深吸了一口气，「看过啦，爸妈，医生说有快一个月的身孕了。」

「哎哟，好啊好啊！真好啊！」

「老头子，宁宁是真的怀孕了！」

回到家的时候，叶父、叶母请的营养师都在家门口等着了。叶云悯接过我手上的口袋，揽着我的腰，头头是道地跟我讲：「老婆，孕妇是不能动怒的，你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老婆，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对，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我冷冷地看着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进了客厅。

那天之后，叶云悯好像真的跟变了个人似的，绿色软件的好友列表也不见苏语茉的身影。

身边的莺莺燕燕都断了个干干净净。

像是真的打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