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爸，我也是你们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为什么你们就只看得见弟弟而看不见我呢？”

“我知道你们负担重，所以上了高中以来我一直在外面打工赚学杂费生活费，除了学费和住宿费，我再也没有伸手向你们要过分毫！”

“明明已经最后一年了，你也要断了我的念想吗？明明我念了书出来考上大学了一样可以给家里挣钱啊！你为什么现在就要用2000块钱把我卖了给弟弟上学呢！”

我的诘问声嘶力竭，爸爸听了后面色白转红，红转黑，好似打翻了的颜料盘：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嫁女儿的事怎么叫卖！”

他唬着脸：

“再说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念书有什么用？反正最后都是要嫁出去的。修文可不一样，修文是给我们老赵家传宗接代的，你能跟他比？”

说着他伸手扯着我往外走：“你大伯母给你介绍的这个对象可好了，你跟我回去看了就知道！”

“我不要！我不回去！我不要离开学校，我还要继续念书！”

我尖叫着拽着桌角，死也不肯松手：

“大伯母家里又不是没有女儿，真这么好她为什么要介绍给我！”

“你就是卖女儿！你儿子成绩村小倒数！自己考不上好初中，你就要卖女儿花钱给你儿子读初中！”

提到他心头肉的儿子，爸爸终于动了真火，眼睛一瞪，手高高扬起：“小兔崽子！瞎几把说什么呢！好好跟你说不听是吧？老子给你脸了！”

我绝望地闭上双眼，可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住手！”

“你干嘛呢？这里是学校！不是你家！”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我睁眼一看，爸爸举在半空的手被班主任牢牢钳住。而林青山也不知何时来了办公室，挡在我身前，将我牢牢护在身后。

班主任一向严厉的面孔更是冷肃，语调铿锵有力：“学校是用来读书的地方，不是让你这种家长撒泼的地方！”

“老子自己的闺女，教训教训怎么了！”爸爸正在气头上，昂着头好似一头愤怒的公牛，不满地顶撞：

“再说了国家只规定了九年义务教育，高中可不算！我把我闺女接回去怎么了？”

“就她那个狗屁成绩，能考上个屁的大学！还不如早点跟我回家嫁人，还剩下一笔开销。”

“赵小小父亲，赵小小能够得到受教育的机会实属来之不易，并且她本人也非常努力！她的成绩并没有您所说的那么不堪，只要她保持住现在的势头，继续努力，考上重本都不成问题！”

“现在大学生的稀缺程度有目共睹，赵小小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成为万千精英中的一员，后续可以为你、为整个家庭创造远超两千块的价值。”

看着拦在我身前跟爸爸据理力争的班主任和林青山，我愣住了。

在我印象里，林青山一向是个话少事少的人，每天除了读书刷题和干活，就再没有什么可以引起他的兴趣。

而班主任更是个不好相处的人。

对于我这种万年吊车尾他更是连个正眼都不给我，可如今却为了我挺身而出，跟着我父亲斡旋。

我呆呆地看着他们二人高大的背影，鼻头酸得更加厉害了。

爸爸仍在不服地嚷嚷：“你不就是个破教书的嘛，神气什么？我今天就是要带她走！”

“赵小小的父亲，我虽然只是个破教书的，可是跟三中的老师们都还是很有关系。县里面只有一中和三中设有初中部，想必您儿子的初中也是在其中二选一吧。”

班主任冷冷地开口：“虽然是自主招生，但是也不是每个学生都能被收的。”

爸爸被班主任这赤裸裸地威胁吓到了，张了张嘴，好半晌才梗着脖子瞪我一眼：“你行，赵小小你厉害！你有本事就永远别回来！下学期的学费，你一分也别想从家里拿！”

说完他愤然离场，留下心中凄凄的我，仿佛在瞬间被抽走了浑身力气，只想放声大哭一场。

林青山扶着我在凳子上坐下，给我倒了一杯水：

“抱歉，老师之前不知道你家里是这样的情况，所以对你说了不少重话。”

“老师看得出来你是个很努力的孩子。这次的月考进步很大，要保持住这个劲头，继续下去，考上重本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我捧着掌心中的热水，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孩子你放心，只要老师在学校一天，就一定不会让你父亲把你从学校带走！”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语气郑重。

“老师，谢谢你谢谢。”我泣不成声，嘴里翻来覆去念叨的只有谢谢两个字。

待我情绪稳定一些，林青山陪着我一起回了教室。

“小小，你别太担心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我点点头，只当他是在安慰我。

这一场闹剧最终以爸爸的离场而落幕，可我明白我的危机还远没有结束。

那个家我是一点也不敢回了。

可是没有了家里的支持，我的学费又该怎么办呢？

7

“小小，你过来，默叔有些话想跟你说。”

受到我爹的影响，今天我的情绪格外低落。

“默叔，怎么了？”

“孩子，你要是寒假有时间，就留在默叔的饭店里帮忙吧！”默叔擦了擦手上的水，笑得和蔼：

“你在这也干了不少时间了，对店里一切都熟悉。你要是放假走了，我还得重新找人，太麻烦了。”

“寒假你在这就算正式工了，得按照正式工的工资一个月200来。”

“200！这么多？”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默叔，真的是这个价吗？”

要知道我妈在工厂上班一个月才三百来块，而我在饭店里端端盘子洗洗碗就有200块钱，这怎么不让人震惊呢！

“那当然是真的。”默叔笑了笑：

“你可别以为很轻松啊！你早上7点就得过来，晚上11点才能回去，全月午休。”

“怎么样你愿意来吗？”

我想也不想一口答应：“当然愿意了！”

我正发愁怎么凑够学费的事，平时默叔给我结的工资是一个月35，我省下来不少，算上这寒假的两百，凑下学期的学费加住宿费也够了！

我激动到不知该说什么感谢默叔。

果然上天会眷顾每一个努力生活的人。

学费的问题基本解决，剩的要解决的就是寒假住宿的问题。

我找到班主任阐明我的难处，希望可以寒假借宿在学校。

班主任听后二话不说为我向学校申请了寒假留宿权，次日便找到我告诉我申请下来了，寒假可以借住在学校宿舍里，不收一分钱。

他顿了顿，略带歉意地表示只能住宿，不包三餐。

我依旧感激地谢过班主任。

白天我在默叔的饭馆里，默叔饭馆中包三餐，完全不需要担心食物的问题。对我而言只需要找到晚上住宿的地方就可以了！

托班主任和默叔的福，我解决了寒假去留大事，也可以安心学习备战期末了。

我甩掉一切烦恼，将自己沉浸在题海之中。

每天早上，我是寝室中最早一个醒来的，迎着晨光，默念着单词和语法；每天夜里，我又是最晚睡去的，在夜深人静时候，借着楼道里微弱的灯光，一遍又一遍地反复记着诗词和古文。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付出永远与回报成正比。

期末成绩出来，我稳步提升，终于跨过了550的坎。

在班级里名列前茅！

我的寒假生活也正式拉开序幕。

每天早上6点起床，背会单词后便前往饭馆上班。

令我有些意外的是，林青山也在。

默叔说我们来得早，为我们准备好了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