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会议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冷凝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解程嘉何意，又没人敢忤逆他，于是所有人打量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我不甚在意，这种程度的羞辱实在如毛毛雨打在脸上，连攻击力都没有。

倘若我要自尊心早和小颜饿死在街头了。

他的手从眉心放下来，指节一下一下的翘在桌面，“贵公司还是查一查员工晚上在做什么吧，如果别人想走什么歪门邪道，无心这点工资的，就不用互相浪费时间了。”

身侧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若是将我在琉璃会所打工的事情宣传出去，公司肯定不会再留我。

失去一份收入，意味着我又要过回那种动荡的日子。

好不容易安稳的日子，我不想失去。

“程总……”

他像是欣赏够了我的慌乱，没给我开口的机会，率先走出会议室。

KP的人跟着窸窸窣窣的离开。

“程总！方案不满意我们还可以在改……”经理还抓着文件追上去，声音从外面传来，依稀能听见他说，如果小徐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让她赔罪。

剩下的人也慢慢回过味来，这那里是对方案有意见，只怕是对我有意见。

如果因为我丢掉了这个项目，小组的项目奖金没了，怕是会引起众怒。

办公司里奇怪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下班。

私房烘焙的小蛋糕送到公司楼下的时候被同组的同事碰见，她看着袋子上的logo皮笑肉不笑得打招呼：“小徐呀，这家的蛋糕好吃的呀，就是不便宜呢。”

我撩了撩耳边的头发，点点头，却无从辩驳。

世人忙忙碌碌皆为几两碎银，为几两碎银撕破脸面，曲下脊梁，是常有的事，我怪不了谁。

钱有多重要，我再清楚不过了。

没有钱，小颜会死。

8

动物奶油的蛋糕不能再常温里久放，会融化。

于是我又在同事的白眼中上了车。

“谢谢。”到达后我关上车门同司机道谢。

小颜先天心脏不好，还有罕见病，连学校都不能去上。

早年徐家未倒，自然能将他像玻璃罩中的玫瑰一般精心养护，现在连住好一点的疗养院都得我拼尽全力才能供养的起。

徐家一朝破产，父亲自杀，母亲带着我和小颜东躲西藏，最后在被债主逼上门时，死死拦住他们，将我和小颜推出门外。

最后回头的那个绝望的眼神，常常出现在我的梦里。

疗养院白色的房顶在太阳下散着一点光，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城堡、教堂一样治美好又圣洁的地方。

在我看来，却如一座笼子，关着小颜，关着我。

我走到小颜的房间外，隔着玻璃他看见我，一下子笑开了花，从床上一咕噜滑下来，向我跑来。

我接住扑进怀里的小颜，轻轻地揉搓着他的发顶，“不许跑不许跑，知道吗，小颜想生病吗。”

我蹲下来视线与他齐平，认真的叮嘱。

从前我顾着玩乐，对这个弟弟并没有太多关注，可出事过后，这些相依为命的日子，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血浓于水。

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一点都不想他出事。

“想你了嘛。”小颜将脸贴在我的脸颊上，小猫一般蹭了蹭。

感受到他的依赖，我的心软成一汪水，这该死的生活一下子就有了方向。

我坐在窗前，看小颜吃蛋糕。

“姐姐，吃。”他将勺子喂到我嘴边，我本想拒绝，可看见他眼里的期待只好张嘴吃下，“你吃，姐姐不喜欢奶油。”

“哦。”他低头戳蛋糕上点缀的水果，我轻轻擦去他嘴角沾的奶油。

9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打破难得的静谧时光。

我与小颜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在双方眼里看到不开心。

铃声响了又响，我看着屏幕上的名字，无法拒绝。

“喂？经理。”我皱着眉头接起，心中无限抱怨，说出口的话却乖顺，“能不去吗，晚上有点事……”

对面一下将我打断，语气不耐，叫我自己看着办，KP的单子要是因为我丢了就滚蛋吧。

我抱歉的看了看小颜，他已经放下了勺子，瘪起了嘴，眼里已经包着泪水，“姐姐你去吧。”大颗大颗的眼珠子却落了下来。

我心疼，却也无可奈何，“小颜乖，姐姐下次再来看你，好吗，听话，照顾好自己，有事找吴阿姨。”

离去的路上心情有些沉重，即使到了饭局也很难摆出笑脸。

“小徐！来晚了啊，先自罚三杯给程总赔罪，程总体量你年轻人，工作有瑕疵，只要肯学，来，去，敬程总一杯。”经理的语气里带着笑意，捏上我肩膀的手却用了十足的力气，提醒我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才注意到房间里面最主位上上的人是程嘉。

一屋子的人都目光灼灼的盯着我，不停的暗示我，不要得罪金主。

见我站着不动，一道道目光宛如实质，要剐下我的皮肉。

经理推了我一把，将我推到程嘉身边。

旁边的人非常有眼力见的立马拿了个杯子，将酒倒满递到我面前。

我知道今天不喝是不行了，接过杯子，深吸一口气，一饮而尽。

见我喝下，屋子里的气氛瞬间高涨了起来，纷纷鼓掌叫好。

“来来来，还有两杯。”经理拍拍我的背，满意的对我说，笑得眼尾的褶子快能夹死一只蚊子了。

冰凉又辛辣的酒液从食道流进胃里，将喉咙烧得生疼。

我被强烈的酒气熏红了眼，看了眼坐着的程嘉，用眼神问他满不满意。

他却似笑非笑，一只手撑在下巴，看戏一般看我表演。

我接过第二杯，仰头喝下。

三杯喝完胃里已经开始翻江倒海，脚步也开始虚浮，脑袋发热。

我将包放下，往外走，“我去下卫生间。”

众人也知道三杯喝下去不舒服，足以惩罚我，便也不再为难我，“去吧去吧。”

10

我打开水龙头，一捧一捧的往脸上浇冷水，想要将脸上的温度降下来。

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底发红，满脸水珠，像只落汤鸡，狼狈极了。

剧烈的疼痛使我动弹不得，靠在水池边，静静的等待胃部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群里有人发消息问我怎么还不回去，我才直起身子往外走。

刚出门，一个转角，直直的撞进程嘉怀里。

我看清来人，下意识后退一步。

下一秒，被捏住肩膀推在身后的墙上。

这一摔用的力气不小，疼得我龇牙咧嘴，“你做什么？”他站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他身后的壁灯，大片的阴影将我覆盖，我伸出手想要将他推开。

程嘉一把将我的手握住，向上举过头顶，压在墙上。

“徐奕彤，没钱的滋味不好过吧。”

“程总特地来堵我就是为了说这的？没钱的人那么多，我没什么特别的，还是说程很骄傲？只能从有钱这件事来找自尊心程总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唔！”我还在挣扎，用鞋尖去踢他的腿。

他的眼神愈发幽深，像是被我激怒，上前一步，压住我乱动的小腿，低头吻了下来。

我偏头错开，被他的另一只手固定住下颌，不容我逃避。

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将我笼罩，肆意扫荡掠夺着，我的脑子渐渐麻痹，忘了挣扎。

对上他幽幽的瞳孔，我又想起曾经。

曾经我将他推在墙上，垫着脚亲他。

他双眼紧闭，任我动作，最后幽幽睁开的眸子，就是这个眼神。

眷恋又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