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正乱纷纷见礼，只闻亭上一曲已终，铮铮两响之后，便归于无声。众人一静，齐齐抬头望去，只见莫尔格勒王爷一身崭新蟒袍，一脸喜色，在亭中站了，向大家抱拳为礼，笑道，“诸位同僚，各府夫人公子！今日本王侧妃生辰，多谢各位前来。本王一介武夫，不懂虚礼，客套话便免了！今日便令爱妃献上一舞，为诸位助酒添兴！”

一语罢，只见文子安一手斜挥，一串乐音滑过之后，一曲悠悠响起。不同于去岁中秋宴上的《霓裳羽衣曲》，此曲不显华贵，飘逸中，隐约含着清灵的水声叮咚。炎炎烈夏，似在众人心头淌过一溪清流，令人精神一振。

还没等众人回神，只闻“咚”的一声鼓响，瞬时间花瓣漫天，一条袅袅青影，水袖舒卷，自四角亭后冉冉升起，纤细身姿，几个盘旋，已舞至亭子正中，随着文子安的天籁之音，脚步轻盈，似乎凌波微步，楚腰款摆，仿若出水洛神……

诺大雅舍一片死寂，整个牡丹园，只有文子安悠扬的琴声。所有的目光，都锁着亭上翩然起舞的女子。一时间，天上晚霞黯然失色，园中华灯顿时无光。女宾心中赞叹惊羡，男宾却目瞪口呆，张口难言。

朝野皆知，大都公子文子安一曲，可荡人心魄。却不知，莫尔格勒王爷的侧王妃一舞，竟可令天地失色。所有人都知道，莫尔格勒王爷于六年前收了一个七岁的孤女做侧妃，却没有人知道，当年轰传一时的无名孤女，竟出落的仿似天仙。

恍惚间，一曲渐终，文子安手势急转，一阵急响之后，瑶琴拖出长长尾音。亭中少女水袖急舞，身影徐徐下落，随着琴音的消失，仿似洛神入水，再不可见。亭下观者摒息宁神，张大眼呆视着亭上，似是等着那天仙般的少女再现。

脱脱阿布已不是第一次看她起舞，却仍然瞧的神游意荡。闻琴声余音渐寥，终于无声，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微一侧头，就看到自己大哥满脸惊艳，双眼直勾勾的瞪着已空空如也的四角亭，不由心中咯噔一响。

六年前，乌日娜被封侧妃之后，一直便养在王府，不见外人。只有她知道，乌日娜尽兴一舞，有怎样的震撼力。今日乌日娜之舞，多少有些情怯，可就算如此，也足已令在场众人，再不能忘记。

乌日娜这当众一舞，不出明日，必定名动大都。瞧莫尔格勒王爷的神色，分明带着炫耀，炫耀这天仙般的少女，是他莫尔格勒的女人。可是，一个老朽的身躯，就算有王爷的光芒遮掩，又有多少人当真在意？

比如……索恩！

索恩出身军旅，军功卓著，虽只是区区四品上骑都尉，却已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哪里还将一个上不了战场的末路王爷放在眼里？更何况……雅室内，那些举杯恭贺的男人们脸上，又有多少人带着不屑，带着垂涎？

角落里，一阵清脆的掌声缓缓响起，众人回过神来，不由轰然叫好，彩声不绝。乌日娜刚换了衣裳出来，听到喝彩，一张小脸涨的通红，咬唇垂下头去，裣衽一礼。

莫尔格勒王爷拾阶上亭，满是皱纹的老脸一片红光，双手一压，止住大伙儿的喧哗，大声笑道，“献丑献丑，大伙儿切勿见笑！今日本王侧妃年满十三，定在下月行圆房之礼，还请诸位届时光临！”

全场一寂之后，又是一阵轰闹，齐齐举杯，向莫尔格勒王爷贺喜。脱脱阿布心里咯噔一声，凝目向乌日娜望去，却见她垂头而立，并不显惊讶，似乎早已知道此事，一张小脸，却渐渐变的苍白。脱脱阿布心底一疼，暗道，“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日！”

其实众人心里都明白，乌日娜七岁便被封为莫尔格勒王爷的侧妃，迟早会行周公之礼。只是，一个如花少女，就这样委身给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头子？她的心里为她大为不甘。纵然这老头子是当朝王爷，可是，又岂配损折这样如花的年华？

不忍再看乌日娜苍白的容颜，脱脱阿布转过头，目光掠过，只见众人虽然说笑，但许多目光仍然盯在乌日娜身上，而那些眸子里，竟有难以遮掩的……垂涎！

脱脱阿布一惊，一股凉意直透心头。皱眉略思，端起酒杯出席，向乌日娜行来，笑道，“妹妹舞姿越发精湛，可喜可贺！”身子微侧，挡住大多数人的目光，握住乌日娜的手，低声道，“你虽是侧妃，终究是皇封诰命，不便在这里待客，回去罢！”转身向莫尔格勒盈盈一礼，与乌日娜退向亭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