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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扇

檀香扇长空皓月

主角:袁娇娇,韩璋
最近,小说《檀香扇》火的一塌糊涂,主角袁娇娇韩璋更是吸粉无数,而帅气逼人的男主更是成为迷妹们遥不可及的梦!《檀香扇》主要内容概要:大灰狼霸占兔子洞,厨娘不待灶房侍王寝,魔王蹭吃蹭喝蹭上身,“豆腐”吃不爽还罚扣月钱!桃花运?呸,八辈子的血霉吧!漂亮书生不常有,吃人魔王天天见,叹口气,小白兔袁娇娇迎风宽泪:大灰狼这是扮猪吃狐狸啊。...
状态:已完结 时间:2021-06-06 01:1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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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使出吃奶的劲儿了才终于甩脱那些凶恶的丫鬟,跑到一个小山峰之侧,累的气儿也喘不上来,下山的时候不小心还把脚扭了,此时一瘸一拐的,再也跑不动了。

正在暗自庆幸,忽然看到对面的树林里转出了四五个丫鬟,看起来是发现她脚扭了,都带着一股兴奋的神色往她靠拢来,那个刘璧也从后面出来了,看到她眼神里有了惊惶之色,脚又别扭的提着,猜到她脚扭了,露出得意的神色,扬起下巴恶狠狠的笑着说:“看你还往哪里跑,逃到天边也逃不出本小姐的手心!”

又喝叫赶上来的丫鬟们:“给我上!”

看到这群人眼中不知天高地厚的神色,袁娇娇真有些怕了,扶着树木,往旁边一片假山里挪,脑子里飞快的盘算着办法。估摸着这里离刘府南大门那里近一些,便喊张喜张旺。

见她喊人,几个丫鬟顿时一拥而上。

正在这时,那座巍峨耸立,直插云霄的假山之后忽然走出个人来,伸双手从后面扶住了袁娇娇。

然后一个低沉又有些懒散的声音,淡淡的道:“何人在此喧哗?”声音亦仿佛出在云端。

袁娇娇听到那声音一愣,浑身顿时僵住。

而那些刚刚还一脸兴奋的丫鬟顿时就面如土色,一呆之后纷纷跪倒在地,叫:“王爷。”

刘璧站在当地,面色苍白,望着袁娇娇的身后低声道:“王爷……”

南阳王不说话,场面一时安静至极,所有的人都能感到那强大的压力。

正在这时,那假山之后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有些喘吁吁的刘郡主,几个带冠冕的男子,还有几个穿武服的将军都出现了。

看起来,是刘郡主陪着南阳王游园来着。

刘郡主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自己的女儿,一看这局势,不禁也愣了,那刘璧立即软声叫了声“爹。”刘郡主看看袁娇娇,又看看刘璧和丫鬟,正欲说话,南阳王却又说话了:“都说你会整治园林,我看这处着然不错,若在此临水听音,一定能涤除胸中忧烦。刘郡主可去请林公也来一会,其余人等且都散了吧,周、吕二位将军陪本王在此等候。”

那刘郡主便忙躬身领喏,带着一群仆从去了。临走对刘璧使了个眼色,刘璧咬了咬嘴唇,看了袁娇娇一眼,南阳王便一按她的肩,微抬起下巴说:“她不能走——”

语调轻慢,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邪恶笑意,双眼微眯,眼神却是冰冷的。袁娇娇立即感到那刘家大小姐投向自己的目光仿若带了刀子。

刘璧恨恨的看了袁娇娇一眼,一甩手,才带着手下的丫鬟顺着小道也去了。几个官吏便也躬身告辞,空地上一时只剩了南阳王和那周、吕二位将军并几个随从。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白菜炖豆腐美人儿,你来此是特为等本王的么?”

——林风拂动衣摆,夕阳挂上林梢,看着众人都走净之后,这个无礼的魔王松开了手,抬手摸起了自己的下巴,咂着舌,微微一笑对她说,寒潭一样幽深的眸子里有戏谑的光,眉眼斜飞,光彩耀目,通身的气场就仿佛那降世的妖王……

只因为这一句话,后来她对他多少次心软,多少次不忍……

年关将近,南阳王的寿诞也将近,小厨房这几日却格外的冷清。

那日在假山旁巧遇了南阳王之后,南阳王命一个将军替她将错位的脚踝扭上,不一会儿杏儿和一个妇人被招了来,带她回了小厨房休息。

真是天降横祸。袁娇娇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想。

杏儿等问她怎么崴了脚,她只说逛园子不小心滑了一跤。心里却在忧愁伤了脚是否要请假,请假的话又要扣掉不少月钱。

只希望这南阳王近期不要离开刘府,南阳王在,那刘家大小姐应该不会来找她麻烦,通过花园这一出,傻子也知道这刘家大小姐是看上了南阳王,护食一样的凶恶。袁娇娇叹了一口气,用杏儿拿来的药膏贴脚踝。

到了天擦黑,南阳王进来了,似乎已经抚醉,只叫厨房做了一碗醒酒汤,就再没有别的指使。大家乐的轻松了一日。

放工的时候,袁娇娇看看脚实在肿的厉害,一个人肯定没法回家,便托杏儿找彩凤来,搀着她回去。

彩凤见了她这番模样吃了一惊,惊讶的问她怎么弄的。袁娇娇冲她眨眨眼,彩凤便明白话不便说,便架起她,一边道:“我叫了张旺在三门之外等着呢,叫他背你。”

袁娇娇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男女有别,又担心张旺年小力气不足。但若住在刘府,此时这心情又十分不想。

从小侧门出去,到了外宅的大门外,果然见张旺正坐在那里。一见她们出来连忙迎上来,打量了袁娇娇一眼,便看到了她肿的不像样子的脚,和一瘸一拐的走了这一路疼出的满头汗。

他眼里掠过一丝异色,但随即低垂了眉眼,一声不响的转过身去,在袁娇娇面前蹲下了。

此时就在刘府门口,三个人都不想声张,看着张旺还不是很宽厚的背,袁娇娇有些迟疑,望了彩凤一眼,彩凤推她道:“上去吧,没事,这小子在家一只手能扛一袋子大米呢,你才多重。”

袁娇娇便被她安置着伏在了张旺背上。她有些紧张的扶着张旺的肩头说:“若是背不动就放我下来,我自己走一样的——”

话还没说完,张旺已经稳稳的站了起来,将她两条腿架在胳膊上,走的似乎十分轻松,袁娇娇不禁感叹男女的体质确实差别很大——她倒比张旺大四五岁呢,却连黄豆袋子都抱不动。

三个人踏着暮色离开了刘府,刘府因为南阳王的驾临,仿佛梧桐树上落了只凤凰,每到夜里就灯火辉煌,歌舞升平,人声鼎沸,远望仿佛不是人间,而是某座云端里的一座神仙洞府。

此刻,她们三个离了刘府,那座宅院便又开始闪闪发光起来,南阳王的夜生活又开始了。

只是她们不知道,从南阳王下榻的院子的一座观景楼上,正能望见她们走的这条街,而此时灯火通明中,一个艳红妖娆的颀长身影,正一手把盏,一手托腮坐在那楼中,将那满堂的歌舞撇在脑后,一双狭长妖娆的凤眸正饶有兴味的望着她们三个的身影,那墨染的眼眸深沉,暗光流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袁娇娇她们一行到家的时候,给王叔看病的大夫正好还没走,于是顺道给袁娇娇看了看,给她了几幅膏药,听袁娇娇说她这脚踝摔错位过,被人给接上了,又盛赞这接骨之人手法好,袁娇娇听了心想,那确实是个行家里手呢。

王婶见老伴伤了腿,袁娇娇紧接着又伤了脚,便说:“咱们家运道不好,不知道冒撞了哪路神仙,明儿我去庙里请些纸钱来,在家里各处烧烧,破灾解难吧。”

张旺饶是体力好,背袁娇娇一路回家也已经是满头的汗,他向来是个不声不响的后生,在王虎手下当小伙计的时节,王虎便老嫌弃他不说不笑,见了客人老摆着一张脸,不会做生意。

幸在他活干得好,张喜又能说会道独当一面,互补一下也就在打铁铺子里干了好几年。

如今他还是这样,放下袁娇娇之后就不声不响的坐在屋里一角,听众人闲讲,只是那大夫查看袁娇娇的伤势的时候,他方抬头也望了一眼,那一眼的含义很多人都没留意。

一时众人送走大夫,吃了饭,又说了会儿闲话便各去歇息。

袁娇娇到了房里,便问彩凤:“昨晚我和你说的话,你可对刘府的人提过?”

彩凤闻言不解:“唔?什么话?”

袁娇娇不得不提醒她道:“就是南阳王——”这件事抱怨过了也就罢了,再提她自己又难于出口了。

彩凤却是懂了,一愣,说:“我……我和小梅说过——今儿我和她一道洗衣裳,聊起天来,她一直说南阳王怎么怎么好,我一时没忍住就拿你的例子说南阳王空有其表,其实是个淫奔无耻之徒……怎么了,娇姐姐?”

彩凤本就是聪明的,如今又在刘府当差了这大半个月,人情世故上也知道了一些,就不再像以前那样傻乎乎,见袁娇娇这样问,今日又莫名其妙伤了腿,两下里一联系,立即明白了些什么,接着就紧张的问:“娇姐姐,不会是……南阳王听到了这些话,故意打你吧?”

袁娇娇闻言一想,便知道这小梅是刘家大小姐的丫鬟,一定是接着把这件事报告了主子讨巧了——她在南阳王身边发生的事,南阳王院子里的丫鬟们根本不会往外传,南阳王对待贴身的丫鬟们,比对她更过分的举动多得是,大家都习以为常了,没有哪个把这件事当做一个特例出去宣讲,更何况荣婆婆早有训诫,关于南阳王的一切大小事,这院子里的人都不准对外人泄露,不然少则掉脑袋,多则灭九族的惩罚就等着大家,有了这个训诫,这院子里的人对南阳王再有腹诽,也只是一院子的人里说说罢了,没有敢对外人讲的。

虽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但袁娇娇这个天降之灾的风,肯定是这小梅直接传给那刘家大小姐的。

袁娇娇电光石火之间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难怪许多被南阳王逐出的丫鬟会上吊自杀,或者,她们自杀并不是实情,也并非南阳王杀人灭口——以他的身份权势,犯不着。这倒很有可能是这刘家大小姐落井下石,发泄私愤的结果。

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个寒颤,难怪在那池塘边,刘璧的神情那般胸有成竹,行起凶来有条不紊看起来十分稔熟。原来……她果然不是第一个么?

这样一想,再想到刘璧那张傲慢的面孔,心上惊异的同时,又有些搞不懂这南阳王到底有什么魔力,让这样一个郡主的千金小姐化身成了恶魔,竟然亲手杀下人。

想到这些,袁娇娇却不肯叫彩凤知道实情了——彩凤知道了,全家几乎也就都知道了,到时候肯定不会让她再在刘府当差。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她现在真的很看重小厨房那一个月二两还有多的月钱。

于是她笑着摇了摇头道:“倒也不是,我是真自己摔的。只是在花园里恰巧听几个府里的丫鬟在谈论这件事,又不是南阳王院子里的人,所以问问你可有对人说。”

彩凤听了将信将疑,心下又做了个决定。便只抿抿嘴说:“是我一时说的高兴走了嘴了,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我也知道,在外面不比在家里,哎……”

做工一个月,彩凤已经深沉了不少。

袁娇娇倒没有责备彩凤之意,见她自责,心下又不忍,安慰了她一番,两人又闲谈了一会儿这方睡。

自从开战,她们流离失所,张玦自然也就没了联络,而那个假书生呼延云泽——更是远隔千山万水——今生还能再见一面吗?

两个人各怀心事的睡了。

到了晚上,又下起小雨来,将近年关,建州城属南方,然而到了年关将近,也是一场小雨一场薄薄的雪,天气也很寒冷。前半夜下了一场冷雨之后,云层越积越厚,沉沉的压着大地,似乎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雨雪。

这个时候,那如今被朝廷和世人谈虎色变的南阳王,正披着大氅坐在书房里,面前摊着一堆的地图书册,披头散发,神色疲倦,两眼却炯炯有神,而几个将军摘了盔,挽着袖子,在和他揎拳掳袖的谈着什么。

人前的光辉,常常需要人后十倍的辛劳才能获得。

南阳王的十万大军,如今早已过了晋、冀、青、豫几个大州,所向披靡,不久就将陈兵雍都城下,文皇被这个逆子气倒,这次真的生了大病,卧在雍都的皇宫里,将所有的亲信大臣都调动起来,倾一国之力,将五十万征西大军陈列在青、西、牧、乾等地,要一举消灭南阳王。

这是个动乱的年代,各国都蠢蠢不安。

梁国太子回京,章氏一族联合王、周、李等几大士族,在朝野内外迅速的形成了以呼延拓为主的太子党,与其呼延兰若对峙,珠妃的几子原本兄弟不睦,但呼延拓回国,嗅到危险气息的几个王子迅速抛弃前嫌,表面看已经联合成了一家,誓要赶走呼延拓。其他皇子也有原地观望的,也有暗地里另有打算的,也有明保呼延兰若,实际按投呼延萧齐的,呼延拓虽有母后的亲族支持,到底离开了梁国十几年,势单力孤,没有多少人看好他。

纵有看好他的,也不敢轻举妄动的去靠拢,而这个呼延拓似乎并不心急,回国之后除了见武皇,便是推病每日请医延药,卧倒在府里,来来往往探病之人他有时见,有时精神不济也不见,看起来深受秦国那曲山王之害。

呼延兰若很关心这个皇兄的身体状况,并一再的扬言,誓要替他捉到那曲山王轩辕贺,替兄报仇。

呼延拓只命府下士官替他道谢,一病沉疴,竟像再不能起的样子。

是以,梁国的几个皇子在呼延拓初回国时的紧张之情如今已懈怠了不少,转而又各各派心腹大臣不断的秘密上书武皇,说呼延拓形容憔悴,病体沉重,恐有不测,建议另择太子人选。

呼延拓小时候,武皇因不甚喜皇后章氏,一并的连这个儿子也不喜欢,故而送到秦国为质子,如今听说他在秦国被害,到底也心有恻然,派人去找那秦子曲山王轩辕贺也是真心,因梁国这两年颇动了一些刀兵,暂时不宜与秦国交战,因见秦国认错态度好,又承诺了许多条件,便只想杀了轩辕贺以命换命也就算了,谁知轩辕贺竟半途逃逸。

于是各国通缉。正想另立太子,呼延拓却又回来了,看到这个从小不长在身边的儿子,如今出落的丰神俊逸,秀雅出群,不由得便将年轻时厌恶他的心去了一半,转而是一种做父亲的愧疚之意。

如今又见他病了,日日卧在府中养病,武皇更动了一些真情,亲自指派自己的贴身御医替太子呼延拓把脉用药。

另立太子的事自然就搁置了起来。

这件事搁置起来别人尤可,其他诸皇子,尤其是公子呼延兰若、呼延兰泽、呼延萧齐等人,这几年来原本大展拳脚,破费金银,广揽人才,又不惜买通秦国宫中之人,联合秦曲山王轩辕贺鸠杀太子拓,就为了今日的太子之位之争,闹闹穰穰了几年,马上要尘埃落定了,这个质太子呼延拓却突然毫发无损的回来了,导致一切都成了泡影。

这是不可忍受的,没有人不想做太子,没有人不想做人君,呼延拓刚回国,觉察出父皇不愿再提重立太子之事之时,几个公子愤怒之下几乎同仇敌忾起来,一起将矛头重新对准了呼延拓。

想出各种方法来要置他于死地,但这个呼延拓一回来就病倒,哪里也不去,什么也不做,就躺在太子府里养病。却又让他们一身的手段有些无处下手。

再坚固的统一战线时间长了也会松懈瓦解,几个月之后,他们又开始各自为营,明争暗斗起来——有一多半人又信了这个太子呼延拓的身体,是真的不行了……

梁国闹闹穰穰的,因为太子拓的回归而山雨欲来风满楼,魏国国君虽然声色犬马,但如今听说听信了大臣贾的劝说,正调动军马,趁着秦国内战,要来抢一块肉吃。楚国一向深沉,此时国内安静的有些诡异,也是不可不防。

如今看起来,倒是梁国还可暂时放心些。

南阳王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将两手托在脑后,微微眯起眼,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挂上一个神秘莫测的笑……

第二日,袁娇娇他们还未起床,便看到窗外一片莹白,这种颜色他们很熟悉。

“下雪了?”彩凤先一骨碌爬起来推开窗。

果然,院子里一片雪白,天阴沉沉的,还在不断的飘落着雪花,建州的雪虽然比不上恒州,雪花又大又厚,但密密匝匝,看起来也很有下大的势头。

“又有家乡的感觉了呢。”连袁娇娇都兴奋起来,小心的穿好衣裳,受伤的那只脚已经肿的穿不进鞋子去了,她单脚着地,一瘸一拐的跳到门口,扶着门槛看雪。

“娇姐姐,今日我帮你请个假吧。”彩凤看了一会儿雪,跳下地来开始洗脸梳头,看到袁娇娇一只脚没穿鞋,脚踝跟小腿一样粗,便说道。

袁娇娇想了想,只要能到了刘府,她受了伤,在小厨房也只是择择菜,并不用站着上灶,一日不去扣掉不少钱怪心疼,想了想还是不愿请假,便说:“我借王叔的拐,拄着去。”

也来洗脸梳头,对着镜子又说:“再过两日就发工钱了,还是舍不得呢。”

这是一个原因,其实另一个原因是,袁娇娇也不想待在家里,家里只有王叔王婶,老两口自有他们的话头,不缺她一个,她在这里一个人没有说话的,反而寂寞。

寂寞了,就会想那个人的身影。

她最近很受不了这个。

为伊消得人憔悴,这诗的滋味儿,她现在算是感同身受了。

于是,在袁娇娇的坚持下,吃过饭之后,还是张旺背着她,一行四人去上工。

原本今儿想麻烦张喜,但张喜毛手毛脚的,背着袁娇娇走了没两步,反而被雪滑了一跤,差点让袁娇娇伤上加伤,幸亏张旺在后面张着。

张旺扶起了袁娇娇,闷声不响的又蹲下,彩凤在一边嘲笑张喜,四个人嘻嘻哈哈的重新收拾了走,弟弟倒比哥哥稳重老成。

袁娇娇趴在张旺的背上,却隐隐的闻到他今日似乎抹了什么香,味道怪好闻的。问彩凤闻到没有。

结果张旺脸红了,闷声说:“昨晚刚洗的头。”

一边的张喜却是别过头去,能看到嘴角似乎咧着。

袁娇娇和彩凤倒都不在意,一时到了刘府,他们从小侧门进去,因为来得早,除了门房没几个人影,张旺将整个刘府也是银装素裹,一派通宵欢宴之后的沉寂气象。

张旺将袁娇娇背到南阳王的院子门外,便不敢再往里走,闲杂人等不能随意的进南阳王的院子,彩凤也不能进来,袁娇娇便真拄了拐杖,自己进了院子,往小厨房走。

汉白玉栏杆上全是雪,冰雕玉砌,碧青的曲水结了冰,雪线蜿蜒,游鱼都藏到了水底,偶尔能看到一两尾,在冰下匆匆的穿过。

袁娇娇小心翼翼的踏上那白玉石阶,因时辰尚早,故而一边走一边观看四周的景致。

正瞧着,忽然听到院内靴子声响,正自惊讶,便看到几个略带疲色的将军,有的手里拎着头盔,有的腋下夹着什么文书,正从楼底走出来。

袁娇娇忙依着规矩垂手站在一侧,几个将军走过来,都用一双熬夜很久的眼睛打量了打量她,有的眼中似乎冒出了一些亮光,不过都很快就过去了。

袁娇娇也在打量他们,心想,这些人显然是在南阳王这里呆了一夜,南阳王也一夜未睡?

想及此处,倒对这南阳王也多了几分佩服和怜惜——王爷也不是好做的。

这样想着,扶着栏杆,拄着拐杖,慢慢的穿过曲廊,又穿过小院,往小厨房的方向走,正走着,忽然听到半空里有个人叫她:“袁娇娇——”

还从来没有人连名带姓的叫过她,袁娇娇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来,便见那南阳王斜披着狐裘,披头散发的,一脸倦容,揉着眼睛,从二楼的窗口探出半个身子来,对着她眨眼笑。

这个王爷长得天怒人怨的,笑起来自然也不难看,而且极具感染力,被他这么看着笑,袁娇娇也忍不住下意识的咧了咧嘴角,这王爷一见,一愣,忽然就把身子收了回去,不见了。

袁娇娇见他一大早的就变幻莫测,还记住了自己的全名,心想自己想是得罪他很重?连名字都记住了。

摇摇头正要往前走,却又听到厅堂里噔噔噔的脚步响,一回头,见平日总是风流倜傥,光鲜无比,尊贵无匹的南阳王,此刻随意的裹着敞衣就出来了,敞衣之内能看到一点花花衣领的边,有点皱巴巴的。

袁娇娇想到在花园里他也算有人性的维护了自己,还命人帮自己疗伤,拿不出冷漠的神色来,站住脚望着他问:“王爷有何事?”

南阳王大步流星的走过来,说:“我饿了。”

袁娇娇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为南阳王说这句话的时候,那神色,那语调,那眼神,简直像个……像个饿肚子撒娇想吃奶的娃……!

袁娇娇于是如遭雷击炯炯有神的愣在了当地,感到自己的喉舌有点难以转动。

这时,南阳王似乎才又看到了她的拐杖,俯身望了望她那勉强套着鞋的脚,又抬起身子问:“你好些了么?”

语调轻柔,神情含爱,袁娇娇刚刚抚顺的身心又一次僵硬了。

南阳王见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眼眸中也是神色几变——用各种不相信的眼神望着自己,似乎终于满意了,找到乐子一般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那双睫毛又长又邪恶的长眼睛一眯,袁娇娇就预感到他又要做点什么。

果然,南阳王观摩了一会儿袁娇娇的表情,忽然近前,仿佛人来疯一般,一伸手就将袁娇娇捞了起来,扛在了自己肩上。

袁娇娇的拐杖掉在了地上,她头朝下搭在他的胸前,刚想斥责他,这南阳王却不慌不忙的蹲下来捡拐杖,袁娇娇两脚刚一着地,刚一挣扎,又被他扛了起来,小肚子定在他坚硬厚实的肩膀上,顶的她气儿也喘不匀,还没等想动拳脚,他却已经把她扛到了目的地。

不是他的寝处或者书房。

而是小厨房。

南阳王扛着她在小厨房滴溜溜的转了一个圈才把她放下,见袁娇娇落地就想训斥自己,马上开口道:“本王要吃饭。”

袁娇娇挣扎中灌了一肚子寒气,落地就大咳,见南阳王过来似乎要给她顺气,连忙用眼神制住他,道:“你不要过来。”

南阳王看了看她的伤腿,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皱一皱眉,果然就不过去,站在灶台之侧裹了裹大氅说:“本王是想让你快点给我做饭,你知道,你的脚伤了走不快。”

他倒少见的替自己的不礼之举开解。

袁娇娇只白了他一眼,说:“王爷想吃饭,为什么不叫人来传,岂不更快捷?”

南阳王被她拆穿谎言,也不脸红,眯眼在一边扫了一张凳子,自顾自坐下来,托着腮说:“逗你才有意思。”

如此的直白,袁娇娇反不好说什么了,只又用严肃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仿若在两人间划了一道楚河汉界,想了想食人俸禄,与人办事,当差的职责她还是记得的,看南阳王托着腮虽然和她说笑,但脸上倦意却很明显。看起来确实又累又饿。

袁娇娇于是不再理他,自己开厨门拿出米来,打开炉门,通了通风之后压上新炭,点着火先烧了一小壶水,想这南阳王议了一晚上的事,应该喝了不少茶,便将这水不冲茶,只冲了一枚鸡蛋,放了点盐花进去,摆在南阳王面前,她且收拾着煮粥,又将笼屉下下去,将小饺子放在盘里,一块蒸出来。

她这里又切些小菜,一会儿配粥吃。

这南阳王显然没有看过人下厨,见袁娇娇忙忙碌碌有条不紊的,他倒在一边看得津津有味,弄得袁娇娇有些不自在。

南阳王喝了一口鸡蛋花,问袁娇娇:“此是何物?”

南阳王少见一本正经的时候,此时一本正经的指着一碗鸡蛋文绉绉的问话,显得倒十分可爱,袁娇娇本不想理他,但还是善良的开口道:“鸡蛋花,早上喝一碗对人有好处的。”她小时候是惯喝的,袁老爹疼女儿,每天早起不是一碗热豆腐脑就是一碗蛋花,当然,爹爹去后,这个习惯她就戒了。

南阳王听了果然又乖乖的喝了一口,说:“那个白菜炖豆腐也很好。”

又是一本正经的模样。

此时的南阳王哪里像个运筹帷幄野心巨大的王爷,简直像个爱吃的孩子,或者贪嘴的痴汉。

袁娇娇见状不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南阳王不知道自己所言有何可笑,望她一眼,袁娇娇因心里正想着流口水的孩童和痴汉,又看到他这无辜又疑惑的眼神,刚忍住笑,又忍不住笑意溢满两颊。

这南阳王见了倒呆了一呆。

有些失神的望着袁娇娇的侧影,身如杨柳,十指纤纤,皮肤白嫩的近乎透明,温柔的峨眉,小鹿一样柔静的大眼睛,娇俏的鼻子,粉嫩的微微有些翘的嘴唇,侧面看娴静又俏丽,笑起来简直迷人极了,然而她自己并不知道。

这正是她吸引人的地方。

又喜欢装老成,教训人照顾人,殊不知她看起来才是弱不禁风柔弱不堪呢。

南阳王坐在这略显狭窄的小厨房里,心驰神往,又想起了她的丰满柔腻,顿觉心里痒痒的。那眼神便变了味道。

正在变狼的一刹那,锅里的粥开了……

袁娇娇打开锅盖,用勺子搅着粥,腾腾的热气冒了出来,将她周身包围,更显得她像雾中仙子。

“仙子。”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愣怔怔的在出神,有些诧异,想了想道:“王爷怎么知道那白菜豆腐是我做的?”

“啊?啊……”南阳王这才回神,低咳了一声,又恢复了他的戏谑不羁,以手支颐道:“在你来之前,从来没有这道菜,如此地道的家常风味,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敢盛到我的席上。”

说着眯眼一笑,又像个吃人的老虎了。

袁娇娇听他似有怪她之意,便道:“那可是老嬷嬷们检查通过的,你怪不着我。”

知道他已经赞赏这道菜了,也不会怪厨下的老嬷嬷。

南阳王听了果然没话,慢慢喝着蛋花,说:“伶牙俐齿了不少。”

一时粥盛出来,和小菜,蒸饺等放在托盘里摆在南阳王面前,南阳王先捏了一只蒸饺吃,拉她道:“你也来吃。”

袁娇娇看看时间,外面雪还在下,老嬷嬷丫鬟们也应该起来了,这南阳王在厨下吃饭应该够人看的,她可不想也掺进去,便搬了一张板凳坐在炉边说:“在家吃过了,你快吃吧。”

袁娇娇是民间长大,对人对事都是随意居上,所以对这个南阳王,尤其几场闹剧下来熟悉了之后,说话有时会忘记带“王爷。”二字,且言语也比较直爽。

南阳王听了倒没有不受用的神情,只是稍稍有些惊讶,但他确实饿了,她又固执,于是不再说什么,风卷残云一样将饭吃干净。

吃饭的过程中又想起了什么紧要的事,脸色严肃的。

吃完饭就又忘了她了,一抹嘴,匆匆的就去了。

大雪很快就掩盖了他的身影,如果不是桌上留着杯盘,仿佛这一段插曲又是一个梦。

袁娇娇起来收拾了碗盘,这里厨房嬷嬷和丫鬟也都掀帘子进来了,每个人都呵呵的哈着气,说:“好冷。”又都问袁娇娇怎么来这么早。

袁娇娇就将自己不想旷工,又不想叫人看见自己一瘸一拐的来,故而趁着没人早早就来,也可以先烧火煮粥。

众人烤了会儿火连忙准备煮粥,却发现给南阳王的粥已经煮起来了,又纷纷夸袁娇娇勤快,两个老嬷嬷又弄了些精巧的配菜点心之类的,配着那热粥,赶着点儿给南阳王送去,原来这南阳王很少睡懒觉,每日早饭都很准点,其他的就……

袁娇娇不好说破,看着别人送上去了。

一会儿送粥的人下来,却是两手空空。袁娇娇悄问她:“王爷觉得这粥可还合口味?”她第一次替南阳王熬粥,这样问也属常理。那丫鬟回答说:“王爷倒没说什么,拿起勺子来就开始吃了,还边吃边看书。”

袁娇娇闻言心里忽悠了一下,一个念头蓦地就冒了出来——他也在替她掩饰早上来过小厨房的事儿?

转而她就摇头,命令自己:不要乱想,想多的人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大雪封门,寿诞将近,熬了一晚上的夜,南阳王却没闲着,一早就离了刘府,据说又出去不知道查看哪里的军队,前线他如今应该不会去了,因为隔得太远,他说过晚上还回来的。

这次果然是到了天黑才回来,又是带着一帮的文武官员回来,这个院子简直像个小小的朝廷,不过这晚没有歌舞升平,也没有大开宴席。

似乎只是议事,小厨房供应了几大壶茶水也就罢了,这一日清闲的很。

袁娇娇自从知道了刘家大小姐的恶意之后,自然轻易不出南阳王这个院子,没事时便和厨房里的丫鬟一起去下处躺着,聊聊天,绣绣花之类的。

袁娇娇的手艺可没丢下,这里的丫鬟绣工多不及她,许多人都要向她讨教。

第二日亦复如是,一连三日,南阳王不管在与不在,都没有大开筵席,因此小厨房每日只供王爷一个人的饭食,十分的清闲,袁娇娇的腿伤也就好的很快。

终于到了南阳王的寿诞。

这些日子以来,府里忙其他人忙的脚不沾地,为了南阳王的一个生日,刘府几乎全部翻新了一遍,到了庆寿这一日,到处彩灯悬挂,灯笼、彩绸、喜联、寿字、应接的花木,一处处摆的花团锦簇,整个刘府热闹非凡。

各路的豪杰都来巴结如日中天的南阳王,所以这个生日宴是个群英会。

袁娇娇只听丫鬟们讲一些大人物的名字便听得耳满心满,她其实也很紧张和关注南阳王的宾客。

因为南阳王的宾客不止有大秦的文臣武将,还有许多别国的太子王爷公子使者,她盼望能听到呼延云泽的消息。

只是一个小厨房当然不能满足这样盛大的宴会的需要,除了王爷以及几十位重要官员邻国贵族席上的菜品要小厨房烧制之外,其他人等的,都在南阳王这院子最后一重——原来给其他下人烧饭的厨房里做。

只是厨役都经过重新挑选而已。

当下整座刘府是忙的人仰马翻,刘郡主作为东道主也算是大出风头,作为南阳王的心腹得力助手,来客无论来头多大,无不敬他三分,是以,刘郡主看起来倒比寿诞的正主更喜气洋洋。老脸仿佛绽开的老花。

刘郡主官高禄厚,子嗣上却不丰厚,刘璧是他长女,如今已经一十七岁,下面的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却都还是三四岁的年纪,这刘郡主对那仅有的一子自是不用说,心头肉手中珠,而刘璧作为长女,对于刘郡主来说,更是一个不肯轻易抛出的砝码。

他如今也是一心想把女儿许给南阳王,南阳王还没有正妃——即使刘璧做不了正妃,做个偏妃,日后南阳王称帝,他也是国丈,能和王爷皇上攀上亲戚,那份荣华富贵,又非一个郡主可比拟的了。

只是这南阳王看起来于男女之事上信马由缰,他也看不出他是否中意自己的女儿,因此也决定趁着今日寿诞,让刘璧侍寝看看。

刘郡主怀着心思,这刘璧便也被他派到南阳王的院子里服侍——说是服侍,一则刘璧并不会调度什么;二则重大事宜自有他做老子以及内侍等人调度。她也不过是露个面,多在南阳王面前走几遭而已。

这些作为一个下人的袁娇娇当然不知道,因为宴席安排在下午开始,从天蒙蒙亮到现在,厨房里的人脚步儿就没粘过地,一刻也不停的忙碌着,小厨房周边的几个大房间都空了出来,拜访菜色,桌案,那些镶金边的碗摆了个漫山遍野。

杏儿等也进来帮忙,所以厨房目前可以说是除了会客的厅堂之外最忙的地方。

点心消遣的食物茶果早就摆了出去,大院里搭着戏台,第二重院子里还有杂耍,楼上楼下的人挤人人挨人,全都是富贵至极的人。

南阳王穿着锦绣的红衣坐在正厅看礼物,在各国的使者,以及拜贺的官员面前,他倒是十分的正派而有威仪的。看了一会儿,也就移到里面去,和几个国公,楚国公子,魏国太子,骓国、虢国的大夫等人会谈,接下来单独会谈的人便是一拨接着一拨,往来不断起来。

袁娇娇在厨房里百忙之中,还竖着耳朵想听听梁国使者的消息,然而直等到日头偏西,客人都坐定开席了,也没有听到报名字的人喊到梁国。

袁娇娇想了想,是了,梁国本是和秦国交好,但那是武皇和文皇交好,并不是和南阳王交好,如今南阳王叛逆,梁国肯定是和文皇统一战线,怎么会反来给南阳王贺喜?

再者说,即使梁国私下会同南阳王暗通款曲,也不是她们这些丫鬟下人会知道的。而且,顶多只会是梁国使者秘密来,不可能是云泽来。

这样一想她又出神,差点将一碗汤煮糊了。

好容易一百八十桌宴席伺候完了,厨房只要预备茶水,饭后的点心鲜果之类的就可以了,袁娇娇她们总算得了一口气,互相换着班吃饭。杏儿拉着袁娇娇要偷偷到后面看热闹。

袁娇娇不想惹麻烦,但又还抱着希望,想看看到底有没有梁国的人来,带来一丝半毫呼延云泽的消息,便也去了。

其实逢了这样的盛会,偷偷跑来看热闹的小丫鬟不少,她们混迹其中,溜到花园角门处,瞧瞧的进去,躲在假山之后往戏台子方向看。

戏台子上唱的不知道什么好戏,热闹非凡,大概庆寿,自然都是唱的贺寿的戏,袁娇娇也没在意。

只瞧见二楼的敞轩里坐着许多锦衣玉服的人,边指着戏台边谈说着什么,袁娇娇瞧瞧看了看,都不认识,但看到南阳王端坐在右首上首陪着,便知道这一群人都是身份不凡的人,忽而又看到南阳王身后立着的一个锦服的女子比较眼熟,仔细一看,发现正是刘家大小姐。

盛装而出,看起来是比平日更多了几分艳丽。

以前只觉得这个女子不可亲,如今被她挫折了一遭,又有了那样的推测,再看见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袁娇娇只觉得身上有些发寒。

没有看到想看的人,袁娇娇拉拉杏儿想走,这时却看见那南阳王微微的转过头来,正望向这一边,似乎看到了她,唇角微微勾起,似乎在笑。

这更得走了。

袁娇娇不管杏儿百般的不愿意,拉着她便又从角门出去了。

回来正好厨房里老嬷嬷在找她们两个,到了点要干活了,后面还有人等着换班吃饭。

两个人进去接了班,杏儿还在抱怨那么好看的戏没有多看两眼。

正在这时,却有个高挑的丫鬟进来传令。

说:“加一碗白菜炖豆腐。”

他是真的看到她了吗……

袁娇娇又好笑又骇然又不好意思,果然做了一锅白菜炖豆腐让这位姑娘端走了——因为她是站在厨房门口立等着的……

袁娇娇在这碗菜里应景的又加了些肉丝进去,看着倒也很齐整。

这姑娘在这里等得这会儿的功夫,厨房里的人和她聊天,问起都来了些什么人,袁娇娇倒是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远近的贵人都来了,只有梁国没有派人来。”

原来真的没有人来。

袁娇娇不懂政治,不知道这暗示着另一场巨大的风云。

到了入夜,宴席散了,有些客人便陆续的散了,有些由刘郡主等人负责安排下处,另有一些还没走,晚上又开了一席,这一席比白日的不同,更加的莺歌燕舞、风光旖旎,各类的情曲小调也上来了,显然,管待的是自己人。

小厨房于是又一番忙碌。

袁娇娇知道今日是不能回家了,便抽空叫人捎信给彩凤,免得家里人担心。

主院里欢宴的声音不时的传到小厨房里来,其中不乏女子的娇声燕语,有些换下来的丫鬟便到这小厨房侧面的厢房里坐着歇息,大家自然谈论宴席上的情形,袁娇娇便听众人都盛赞楚国的公主,说生的真正是国色倾城。

袁娇娇在花园偷看的时候,也望见在南阳王对面坐着一个女子,服饰和大秦国自是不同,因离的远,那女子又背对着她,因此没有看清面目,只记得她腰肢纤细,身段看起来既高贵又美丽,如今听众人谈论她,又听到谈论她的服饰,便知道是那个了。

心下想楚国自古出美人,这个公主自然是百花之王了。

一会儿,众人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原来是在谈论刘家大小姐。

一个说那刘家大小姐一直不离南阳王左右,夜深了还不走。另一个说今日可得着机会了,这小姐多少次想贴上南阳王,可惜南阳王左拥右抱,没怎么把她放在心上。

另一个说,看到南阳王给刘家大小姐递酒来着,今番似乎有点情意。

又一个说,自古帝王多妃嫔,便是纳了她也不多一个什么,只看王爷高兴不高兴了。

正乱说纷纷,忽然又来了几个丫头,叫几个人上去使唤,于是这些闲谈的人走了一小半,剩下的便都扶着头,看起来累的很了。

渐渐的到了二更多天,欢会正达到顶点,那曲乐悠扬灯火辉煌,映衬着遍地的银装素裹,彩灯花树,十分的热闹繁华。

袁娇娇是喜欢繁华热闹的人,繁华热闹可以使人忘掉伤痛忘掉寂寞,她坐在小厨房和几个丫鬟一边聊天一边听外面的曲文,可惜那些丫头累了一天,都不如她精神好,因没人使唤,一个个扶着头直打瞌睡。

剩下袁娇娇一个抱着双膝烤着火听那笙管之声,又看到帘外白莹莹的雪地,不由得几多感慨涌上心头,一时又动了情思,各种伤感思念留恋寂寞哀伤温暖怅惘等情感一下涌上心头,让整个人变得有些怔怔的。

而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涌上了眼眶,竟落了泪。

泪也是冷的。

人生在世,是何其的寂寞啊……

纵然夜夜笙歌,伊人不在,果然能解得了寂寞吗?

幼时失母,年少丧父,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纵然有密友佳朋,但那种孤独滋味又怎能被消除。

有一个人可以消除这种孤独。

但这个人如今带给她是更深切的孤单和脆弱……

在这寒冷的雪夜里,听着隔壁的笙歌,她禁不住伏在膝上哭了。

也不知道胡思乱想了多久,忽然听到脚步声,袁娇娇方悚然回神,想起自己如今是在刘府,在当差,南阳王正在庆寿,如果她这个时候哭……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连忙擦擦眼泪抬起头来,便见有两个丫鬟托着一些托盘进来,对袁娇娇说:“坐三碗莲子羹送上去。”

说着自去另一间房里取了些洗净的葡萄石榴等物,一人一托盘拿走了。

三碗莲子羹?贵客只剩了三个人么?袁娇娇揉揉眼睛连忙将造就预备好的莲子羹重新坐在炉上,慢火加热。

觉察到差不多了,走到桌边去推杏儿等人,谁知人累了睡得特别沉,几个人推推都不动,烛光下全都头发蓬蓬的一脸疲惫之色。

袁娇娇见了不忍,她在体力上倒比常人更胜一筹,想了想便自己跑一趟吧,将炉子料理好,看看没有危险之物了,方用托盘端起三碗莲子羹,掀开帘子,穿过走廊,到后面送莲子羹。

本想送到门口,让那些丫鬟穿进去也就罢了,谁知道几重门里都没有丫鬟,只有些侍卫,规矩袁娇娇还是懂的,这些吃食之类的不能麻烦这些侍卫动手,于是又进了一重门,方看到里面廊下一溜儿的丫鬟,或站或坐,显然都困乏了,都勉强的熬着。里面听起来却热闹非常。

袁娇娇便将莲子羹递给其中一个丫头,说:“里面要的莲子羹,做好了。”

那丫鬟连忙接过来,掀开帘子便送进去了。

袁娇娇有些好奇什么客人留到这么晚,便从走到窗沿下往里看。

只见里面有一个舞姬正在跳舞,衣裙旋转的仿佛绽开的莲花,主座上斜躺着南阳王,他的下首一左一右坐着两个年轻的公子。

一个背对着袁娇娇,她看不清面目。另一个却正对着她,长眉秀目看起来很俊美,美服华靴,只是那眼神里锋芒太露,而眉眼之间有让袁娇娇觉得又有些眼熟,他不像秦国人。

袁娇娇又看到那刘璧正跪坐在这个公子身后,看起来是在曲意服侍他,刘璧眉眼间的幽怨,即使隔着窗纱,袁娇娇也看了个一清二楚。

看起来,这个南阳王确实没有把刘璧放在心上,她很有可能是一厢情愿的单恋了。

自然,南阳王这样的性格,也不会把哪个女子放在心上,袁娇娇此时已经看到他身边偎着一个了,不是常见的,又是个新的。

一会儿那个丫头出来,把盘子交给她,袁娇娇便不再看,拿着托盘回去了。

第二日,她便听说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刘家大小姐……好像魔怔了……

刘家大小姐陪侍了南阳王一夜,第二日似乎有些疯疯癫癫。

第二日,宾客散尽,刘府至少是恢复了平静,只有些盛宴残留的兴奋和一堆的事物要收拾,南阳王倒是潇洒,因看着好大的雪,出门打猎去了……

袁娇娇宿在刘府,第二日还没起床,就和其他丫头一起,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众人受惊都爬起来,从窗户里便看到那刘璧衣冠不整,跌跌撞撞的跑出了院子,身后有几个丫鬟跟着追,一边叫“小姐。”

大家十分惊奇,这大小姐是受了什么刺激?!

难道……南阳王的功夫太厉害?

还是强占了她?

不可能啊,她往日倒贴还来不及呢。

众人纷纷咬耳朵,忙忙起床,担心有留宿的客人要伺候。

谁知道起来却被吩咐不必预备早餐,原来昨夜欢会的人早就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走的。

南阳王一大早的就去打猎,据说走的时候看起来很高兴,脾气也比平日好了许多,没怎么责骂下人。不知道昨晚成就了什么好事——

刘家大小姐?……

众下人于是肆无忌惮的纷纷嚼起了舌根。

袁娇娇不怎么关心南阳王和刘璧之间的事儿,她只是昨日忙了一天,晚上脚踝又肿了,正思索着要着荣婆婆讨药膏贴一贴。

这要出去,却见荣婆婆手里拿着一个锦袋,喜气洋洋的走了进来,对众人说:

“昨儿大家辛苦,老爷发赏钱,都排队来拿罢,点着名字的过来——”说着就走到抱厦里端坐在了椅子上。

发赏钱啦!——小院里的人闻言顿时沸腾起来,笑语喧哗,挤挤挨挨,摩肩接踵的都往抱厦里来,纷纷的挤在门口。荣婆婆见状皱起了眉头,众人忙往后退一步,嘻嘻哈哈的又笑闹。然后荣婆婆便开始点名,一个一个的进来拿红包。

袁娇娇还从来没有领过红包呢,心里也是高兴,想着回家可以买点牛羊肉或者骨头之类的,一则王婶王叔两个老人,在家也要吃好点;二则家里可以热闹热闹,年货也可以准备着办一点了,面上也露出了笑容。

她领到了两贯大钱。

算是不少了,厨房里的人整体格外多,引来其他丫鬟的一阵艳羡抱怨。

荣婆婆安抚说:“摆酒请客厨房是最辛苦的,应该的,过年的时候还有赏钱,大家都好生执事,老爷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于是院子里外到处都喜气洋洋的,大家自己有了喜事,也就暂时将八卦刘家大小姐的心忘到了脑后。

到了晚上,袁娇娇回家之后才听彩凤说,刘家大小姐今天不吃不喝,哭闹了一日,刘郡主都亲来问她,她也不说是因为什么,就是一直哭一直哭。

袁娇娇听了,想起晚上看到她坐在那个俊美公子身边的模样,心里忽然恍悟过来——莫不是南阳王将她派给了那个公子,她陪侍一夜,陪的是那个不知哪国的公子?

袁娇娇在刘府待了这些时日,对王公贵族的阶位等也略有了解,知道能带那种冠冕的除了王爷就是公子。

刘璧若是陪侍了一个公子,以她郡主之女的身份,倒也不亏。当然只是陪侍一夜,而并不婚娶的话,也确实折辱了她,难怪这般哭闹。

且她一心想嫁的本是南阳王,这就更加不称意了。

而南阳王应该知道这刘璧的心思,却还是将她指给那公子陪侍的话,心肠之冷硬狠毒也可见一斑。

想到这里,袁娇娇因善良和宽容而对南阳王生出的那点好感也烟消云散了。

他和她们,到底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那么他呢——云泽呢?

她忽然不敢想下去了……

袁娇娇嘱咐彩凤这几日不要触怒刘璧,最好想法子调到别的姑娘屋里当差。

袁娇娇这样说不是没有道理,她想过了,刘璧既然如此关注南阳王,又十分嫉妒接近南阳王的人,自然因为查她袁娇娇的底细而知道彩凤的底细,原来的时候她不动彩凤,大约是想留着以探听她或者南阳王的消息,如今经了这一出,刘璧对南阳王还不是彻底死心、恨之入骨?

恨屋更及乌,她只会更恨南阳王身边之人,顺带着想在彩凤身上发泄也不一定。

她把这层意思和彩凤一说,彩凤也知道有道理,两个人计较了一番方睡。

有人的地方就是事儿多,袁娇娇想,这才进府几日,她和彩凤就都各种要担忧的事儿了。

不过也有高兴的事,她们四个人拿到的赏钱,各交了一半给王婶,今年过年置办年货的钱算有了一半了。

只等着再发工钱。

刘璧因为这件事好几日足不出户。

袁娇娇第二日上工的时候,积雪已经半消融,太阳暖暖的,刘府又开始了为筹备除夕而准备。

人啊,就是这么热热闹闹,忙忙碌碌的才叫活着。

南阳王早上不在王府,中午时分又回来了,他午后这一段算是比较闲暇的时光,经常会找些消遣。

袁娇娇不知道,她如今也成了他的消遣之一。

这日午后便是,因为厨房里的人多数找地儿歇着去了,袁娇娇也闲来无事,不想天天除了和她们一起蜚短流长就是说长道短,所以自己找了个小退步间儿,坐在里面做针线——依然是绣活儿,做了自己用,送人,或者货卖都行。

这间小退步本在下人房这边,是下人们偶尔进了打盹歇脚用得,因午后许多人都在荣婆婆那里烤火说闲话,剩下的都去睡觉,所以这里倒空了。

袁娇娇如今绣的是一副肚兜的绣活,图案是鸳鸯戏水,那粉荷才绣了几支,娇嫩欲滴,自己看着都喜欢。

正聚精会神的做活呢,帘子却猛然掀开,进来一个人。

袁娇娇做活时其实喜欢七想八想,因此看着认真,实则神游四海,进来一个人她也不知道,依然埋头穿线。

那人似乎低笑了一声,一歪身坐在一边一个圆墩上,也不说话,等着袁娇娇发现自己。

谁知袁娇娇很呆,迟迟的没有什么反应,那人本是伏在台上,腮帮压在手臂上,眯着眼看袁娇娇的,一个是看愣了神,一个是很久没发现,这桌上趴着的人久了竟真困了,眼皮沉重的搭下来,他竟然睡着了……

袁娇娇当然也有回神的时候,不知道过了多久,揉揉脖子一抬头,忽然看见南阳王流着口水趴在一边的桌子上,袁娇娇吓了一大跳,几乎以为自己眼花。

揉揉眼睛仔细一看,确认无误,的确是他,袁娇娇不由得好生奇怪——不声不响的,他来这里做什么?

看他睡得香,身上竟然只穿着一领棉服,这么冷的天,她心生善意,便伸手从旁边拿了条毛毯给他盖上,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便带着绣活出去了……

她一点也没想到南阳王是专门来她找乐子的……

南阳王醒来之后,对自己身在此处有些茫然不解,等想明白自己是来整人的,人没戏到自己反而睡的一脸窘相,不由得十分懊恼,拉开毛毯看了看,揉着胳膊走了……

这是今日的第一次整不成,南阳王心里仿佛有个鹅毛在不停的拂来拂去——

“叫厨房做碗白菜炖豆腐。”他阴郁的命令丫鬟道……

呃……

白菜炖豆腐——

这道菜仿佛成了这位王爷的暗号。

他凡是想叫袁娇娇嘀咕自己的时候,就要吃白菜炖豆腐,这让袁娇娇既好气又好笑。

厨房里的其他人不知就里,看在眼里,还以为王爷就喜欢白菜炖豆腐,因此纷纷向袁娇娇讨秘方——看这道得王爷青眼的菜到底有什么不可外传的秘笈宝方……

袁娇娇更不知道的是,一传十十传百,一个月之后这道菜已晋身成了建州城的一大名菜。

大街小巷、酒楼饭馆,州州县县大大小小官儿们家的后厨,如今都添了这道菜色……粉白黛绿,浓香馥郁,诚为待客之佳肴,佐酒之首选……

虽然身似浮萍,漂泊客中,又寄人篱下任人驱使,但日子于袁娇娇彩凤等人来说也算是安定下来了。

匆忙而仓皇的逃难时,除了焦急恐惧无依无靠凄凉等情绪,到底还有个目的,有个奔头。如今安稳了下来,每日只要按部就班的做完手上的事,月底就可以领银子,有个住的地方,回家也有互相取暖知冷知热的人,但人却忽然茫然起来。

书友评价

  • 爱是不夜城
    爱是不夜城

    拜读作者长空皓月的小说《檀香扇》,让我深深的领悟到:没有经历过失去,就不会懂得珍惜。有的人看你一眼,你再也忘不掉;有的人,一直在你身边对你好,你却没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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