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半晌，方烬像是卸下了心中的包袱一般，抬起头坚定的对着面前的老者说道。

“十年不晚，只争朝夕！”莫言的声音有点大，甚至吸引了来往路人的目光，方烬的神色一瞬间的迷茫之后恍然惊醒，这一句，有如当头棒喝！

很多年后方烬回忆起自己的师父，总会感叹，如果他不是在戏命师一道上出现了错误的认知的话，或许他早就已经成功了，就像是现在，莫言不但看出了方烬心中所想，还看出了他改变想法之后的想法！

诚然，方烬知道自己现在修习的诡道与正宗的道法不同，但是他的心中却一直有着执念，他已经不是数月之前那个不与人争的少年了，无论是方翔还是阿雅，都被他深深的刻在了心底，时时刻刻都不敢忘记，他所想的就是在有所成之后回去报仇——莫言看出了他的想法！

最后一个故事，莫言给他指了最长的一条路，戏命师经不起哪怕一次的失败，他毕竟是少年心性，方家或许不是庞然大物，但是千丝万缕，终究不是他一个小小少年能够轻易对付的，莫言指着雕塑对他说的就是这样一个道理！

就像是那位最终成为大将军的屠夫，难道他就没有其他的选择？他只是做了看上去最笨实际上却最好的选择罢了！

每个人都要与仇恨过不去，但是不能沉沦在仇恨之中，而是要借着仇恨让自己成长，那位大将军就做的很完美！

方烬认为莫言要提醒自己的就是不要在羽翼没有丰满的时候想着报仇，哪怕再等十年，等到自己能够让方翔，甚至方家都没有任何反手的余地的时候再去报仇，但是他却忽略了一点——成功的路总是无比的艰难！

大将军的故事固然告诉了方烬这样一个道理，但是这个世上又有几位这样的大将军？难道当年那个屠夫就是舒服的往军营里面一站就被齐王封为大将军？是人恐怕都不会这样想吧？

无论有多少人羡慕他的风光，都没有哪怕一个人能够忽视他背后的努力，这才是莫言想要对方烬说的！

十年不晚，只争朝夕！

的确，他方烬再不济也还有几个十年可以活在这个世上，而在祖安城中高枕无忧的方翔也能够等他几个十年之后再去报仇，但是前提是方烬要有报仇的资本，资本是什么？是成功！是强大！

成功和强大又岂是不劳而获的？只争朝夕就是这个道理了！

“学生懂了！”

方烬的心中斗志甚至都要溢出来了，他从来不是一个只说不做的人，这样的人恐怕在过去的十年中已经被方家赶出去无数次了，莫言了解他，所以没有再言语，路人讶异的目光已经渐渐地散去，虽然也一直没有得到过这对师徒的注意。

对着雕塑行了一礼，莫言叹了口气，然后招呼着还在讶异于他对雕塑行礼的方烬上了马车，旅程再次开始——这一次旅途的终点从来都不是齐国，而是还在齐国以南的秦国！

最后一个故事结束，两人再次踏上了旅程，这一次方烬除了偶尔探头出去看一下周围的环境之外就一直在车厢之内研读四书，最初的时候他只是大致浏览不求甚解，但是在这段时间的经历来看，四书之内涵盖范围之广简直让人咋舌！

他现在对于戏命师已经有了一定的理解，同时也明白了四书对于一名戏命师的重要性，莫言对他说过，对于戏命师来说，《帝王心术》是四本书中的重中之重，方烬自然而然的在这本书上多花了些许时间，但是也同样的没有拉下对另外三本的研读。

从齐国入境到秦国入境，由北至南横跨了整整一个齐国，马车车轮换了四副，马也换了三匹，让方烬比较放心的是虽然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师父是从哪弄到的钱，好在一直没有缺过！

这一路上两人虽然说不上是吃糠咽菜，但是大多数都是可以保存一段时间的腊货或是干货，方烬在方家的伙食也算不得锦衣玉食，总还是能够吃点热菜喝口热汤的，一个多月的行程，每天都在吃这些东西，方烬不是没有反抗过，只是被莫言以一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话给堵了回去，所以现在方烬的眼睛亮了！

熙熙攘攘的街道，莫言把马车卖给了就近的一家车马行，没有讨价还价，店家的笑容……方烬甚至在他背后都看到了他咧开的嘴巴，钱不是他的，虽然有些心疼，方烬也没有多说，因为莫言接下来的话让他很是心动——找家饭馆吃饭！

一阵担忧之后，方烬用行动表示了自己对师门的满意，口水鸡、糖醋排骨、红烧肘子……只要他在菜单上看到了而且感到心动的，全部都点了一遍。

他很庆幸，以前在祖安城的时候听老辈的方家仆役闲谈时说过，有些仙家门派只吃素食，认为肉食都是糟糠，会让人的心神不宁，而在白衣小筑的数日虽然吃的都是名贵药材，小丫头烧的也很可口，依然免不了方烬对于自己师门是不是传说中的那种的猜测——莫言用行动告诉了他答案。

等到方烬擦了擦嘴角的油渍，满意的拍了拍肚子之后，莫言的脸上也是难得的出现了一丝笑意，“走吧！”他可不是打算把自己的徒弟养成一个怪物，现在这样，还有追求，还有欲.望，挺好！

“又去哪？”刚刚停下来吃了一顿饭，而且看到莫言把马车都卖了，方烬就下意识的认为这里就是目的地了，听到莫言又是一句走吧，他的脸色顿时变了一变——他可还没有忘掉从白衣小筑出去后的那一段旅程！

“去见见故人！”看到方烬的表情，莫言哈哈一笑，袖子一抖，几块碎银子落到了桌子上，然后戏谑的目光转向了方烬，“然后……就在这里住下了！”

然后……然后一个大喘气，方烬白了老头一眼，他打从心底把莫言当做师父，但是对于这样不靠谱的表现，方烬也是从来不吝啬自己的白眼。

莫言见状脸上的笑容更胜了，方烬嘟囔着跟在他的身后出了饭馆，到了现在他还没有发现莫言的表现……好像有点反常了！

莫言所说的故人也是一个老头，一个看起来像是骗子的胖老头，在那之前莫言也一直把他当做骗子的，让方烬感到讶异的是莫言在见到这个看起来有点神棍气质的老头后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鞠躬喊了一句先生！

一如白衣的反应，胖老头也是吓得往后跳了一步，在注意到莫言身侧的方烬之后表情才变得正常了起来，方烬只是注意到了胖老头之前的反应，由不得想起了在白衣小筑时的事情，忍不住又是一阵扶额……苍天啊……自己这师父以前到底都做过什么事情！？

这样的问题自然没有人会给方烬回答，当然，或许有一部分原因是方烬没敢问。

“不错，不错！”胖老头好像一点都不感到生分的拍了拍方烬的肩头，那眼神……方烬由不得想起了有一次他去找阿雅的时候老妈子掰着一个小姑娘看牙口的那种表情，由不住的一阵恶寒。

“你们倒都是好运气啊……”夸赞了一句方烬，胖老头的表情瞬间变得怅然若失，神色中的落寞与当初的莫言一般无二，莫言看着胖老头的神情叹了口气，命不算己，老神棍纵然有千般本事，缘分未到的时候也没法凭空变一个让自己满意的徒弟出来。

“总不至于的……”浓浓的不确定性反而是让两个老人都沉默了下来，方烬又感受到了当初莫言和白衣聊天时自己那种茫然的情绪，索性转过头开始打量起了胖老头的院落。

几人现在所在的是秦国的牧野城，而胖老头的这套院落则是坐落在牧野城一处颇为幽静却并不偏僻的地方，方烬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样的地方必然不是穷苦人家能够住得起的，尤其是胖老头的院落里还有着不少依然鲜绿的花木，现在已经是初冬时节了，这些树木很能说明问题！

院落之中的花木种植的错落有序，方烬虽然说不出什么所以然，却有一种十分惬意的感觉，再看胖老头的时候不由得想到这应该也是诡道百脉中的一个，当下少了几分讶异，多了几分敬意。

“老神棍，这一次我们师徒俩可要在你这里待不少日子啊！”两人鬼扯的差不多了，莫言才贱兮兮的笑着对胖老头说道。

“什么？老神棍！？不是先生吗！”胖老头吹了吹自己的八字胡表示自己很生气。

“叫一声你还不满足啊，老是让我那么叫你不怕折寿啊？”莫言冲着胖老头摆了摆手，一副咱们不来虚的的表情，然后转过头，“就那两间吧，我听喜欢的！”说着手指向了院落东北角的两间房屋对胖老头说道。

“我回头让人收拾一下！”胖老头点了点头，而方烬听到他说这话的时候才恍然发现，偌大一个院子，竟然只有胖老头一个人！

“老神棍可不轻易让别人跟他住在一起，咱们师徒俩这算不算是走了大运啊？”莫言半真半假半戏谑的说着，不知道是说给胖老头听的还是说给方烬听的，只是方烬无奈的发现，自己的心思又被师父给看穿了！

“先进去坐着等会吧，我去安排一下！”把莫言和方烬招进大厅坐着，胖老头给两人沏了一壶茶之后匆匆忙忙的离去了，莫言好像很习惯了，笑眯眯的品着茶，不时地发出哧溜的声音，表情很是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