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透了,爷爷还没回来。
我坐在屋檐下,望着空荡荡的巷口,手里捏着那封学校的处分初稿,像捏着一张死亡通知书。
我一直以为,努力可以改变命运。
但现在,我只是一个“汉奸的孙女”。
一个无声无援的笑话。
手机响了一下,是我爸发来的微信语音。
“澈澈啊,爸不是不站你,但你这个事……哎,已经闹得太大了。”
“学校那边你就配合一下,不用强撑。先退了再说,过几年再考……”
“你爷爷那事我们也不知道,你就……别往死里钻了。”
我听着那一串语音,像被谁按在了泥里。
他们也不信我。
或者,他们信——但更怕惹事。
我没睡,哪怕整整一天没合眼。
我在等爷爷回家。
等一个,也许能救我,也许会让我彻底坠落的人。
我不知道自己想听什么样的答案。
只是……别再有人骗我了。
夜色沉沉,巷口传来脚步声。
我站起身,循声看去。
爷爷回来了。
他还背着那个旧竹篓,篓子里是采了一整天的药材,半袋子野黄芩,还有山里难得挖到的天麻,泥巴还没来得及洗。
他一边走,一边拎着那根打柴的铁棍,脚步比我记忆中更沉重些。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他一抬头,看见我。
先是一怔,然后笑起来,眼角的褶子像树皮一样一层一层展开:
“澈澈?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在上课么?”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爷爷放下背篓,走过来,目光落在我脸上。
他停住脚步,皱起眉,抬手轻轻摸了下我的脸颊:
“哭了?”
他的手粗糙而温热,像我小时候摔倒时扶我起来的那样。
“谁欺负你了?”
我嘴唇动了动。
嗓子干哑到发不出声音。
良久,我问出那句压在我心口好几天的问题。
“爷爷……”
“你……是不是……坐过牢?”
院子安静下来,连风都停了。
爷爷看着我,表情没有太大变化。
只是像回忆起什么久远的往事般,淡淡地点了点头。
“是啊。”
“年轻的时候。”
他说得轻描淡写,就像在说“年轻时候种过地”。
但我整个人,像被掏空了。
脑子轰地一声炸开。
他……真的说是了。
没有否认,没有迟疑。
是。
我颤着声音问:“为什么……你为什么……”
爷爷沉默了一会儿,走过去在门槛上坐下,挽起袖子,露出满是刀痕和晒斑的手臂。
“那年,我不到二十。”
“部队来了,要我护着一位地下同志转移到西沟。那天晚上刚出村口,路被封了,没走脱,被几个二鬼子抓去了。”
“他们没审出什么,就把我关了几天,打了一顿,以为把我打死了,丢到山沟边当死尸扔着,没想到我命硬,爬回来了。”
他说这话时,眼神很平静,只是坐在那里,像一棵在山里扎了半辈子的老树,风吹不倒,雨打不塌。
我忽然哭了。
不是痛苦。
而是震撼。
是一种,在绝望中,看见一线天光的落泪。
原来我爷爷不是汉奸,不仅不是,还是抗日英雄!!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心疼的摸了摸他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哽咽着,声音嘶哑到破音。
爷爷说的简单。
但光是听听就能想想,那是何等的折磨,难怪爷爷不愿意提及。
爷爷笑了笑,伸手摸摸我的头发:“都已经过去了。”
爷爷的话还在我心里一圈圈泛着涟漪。
可我知道,有件事我必须要问。
我慢慢从他怀里抬起头,嗓音沙哑,却带着最后的那点不安和疑问:
“爷爷……那个铃铛,是怎么来的?”
爷爷怔了一下:“哪个?”
“你送我的那个小东西。”我抬起手,从脖子里缓缓拉出那枚铃铛。
它沉甸甸的,金属色已经泛暗,边缘有些磨损,仍然挂在我贴身的细链上。
这一枚,就是杜雨萌拿来“锤死我爷爷是汉奸”的那枚“日军招福铃”。
网络上的流言、举报贴、直播间的截图,全是它的放大照片。
现在,它就躺在我手心里。
我低声说:“他们说……这是日本兵随身携带的东西,是汉奸才会留的……”
爷爷的眼神忽然变了。
他盯着那铃铛,沉默几秒。
随即,他伸出手,轻轻把它捏在指尖,摩挲了一圈,声音缓慢、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
“这是我杀的第一个鬼子,脖子上挂的。”
我浑身一震。
爷爷垂下眼,像是在翻着回忆的灰烬。
“那年我还没参军,却遭遇到了一个小日本来抢粮食,我吓得动都不敢动……”
他笑了一下,像嘲笑自己的胆怯:“结果他枪卡壳了,我反应过来,一镰刀抡过去,砍了他脖子。”
“他临死前挣扎得像疯狗,嘴里喊的日语我一句都听不懂。”
“身上搜出来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就这玩意儿,响得最厉害。”
他抬手,摇了摇那枚铃铛,铃音清脆,却像从血水里浸出来的。
“我把它拿走了。”
“这可是我第一次杀鬼子的战利品,见证了我心态的转变。”
“后来见你感兴趣,就送给宝贝孙女了。”
我再也忍不住,扑过去紧紧抱住爷爷,泪水彻底崩溃。
这一次的眼泪,不是痛苦。
是我终于知道,我不是错的那一个。
不是肮脏的那一个。
不是该被驱逐的那一个。
我只是,一直走在对的路上。
比他们更干净、更勇敢、更无畏。
爷爷见我哭的梨花带雨,更是心疼:“怎么了,宝贝孙女,谁欺负你了。”
我也没有瞒着爷爷,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了爷爷。
爷爷听完后,眼神充满了疼惜:“宝贝孙女,你太累了,先睡睡吧,后面交给我就行了。”
周末,宅在家看神秘人的小说《考公政审被举报,爷爷提着勋章来》,故事情节感人至深,原来,爱,从来就是一件千回百转的事。不曾被离弃,不曾受伤害,怎懂得爱人?爱,原来是一种经历,但愿人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