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改变

窗外是淅沥的雨声，并非骇人的暴雨。

主卧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光线柔和地勾勒出房间的轮廓。

我们只是并肩躺在被窝里，什么也没做。

沉默持续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已经睡着。

他却忽然开口，少了平日的冷硬，多了一丝难以辨别的情绪：“白秋霁，你也很怕我？”

我怔住了，完全没料到他会问这个。

他没等我回答，继续低声说，像在陈述一个观察已久的事实：“我觉得你在这里不开心，当初是你自己选择爬上我的车的。”

他似乎无法理解，一个主动选择用身体换取资源的，并且成功的人，为何会终日郁郁。

“我没有。”

“你有。”他侧过身，面对我，昏黄的光线下，他的眼神锐利依旧，却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点什么证据。“你和你那些朋友说话时的表情，不一样。”

“我可以给你更多的钱，”他忽然说。

“你想要多少？或者你想要什么别的？珠宝？房产？”他列举着他能想到的、女人通常会喜欢的东西。

然后总结道，“我希望你不要怕我。”

“你那种表情，让我做那些事的时候，很没有兴致。”

原来，他在意的并非我的情绪。

我觉得我很难和他解释自愿和心甘情愿的区别，一个荒谬又大胆的念头忽然冒了出来。

此刻灯光明暗恰好，雨声隔绝了外界，我们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被窝里。

或许这是一个机会，可以尝试心平气和地和裴忌去聊一聊。

“裴忌，您感受一下。”

我鼓起勇气，伸出手，轻轻环抱住他的腰，将脸贴近他的胸膛。

我能听到他稳健的心跳声，隔着睡衣传来。

然后，我抬起头，看着他有些错愕的眼睛，尝试将话题引入：“可以和我说说年底收购科睿机器人公司的初步方案吗？我记得下午会议上，投资部提了几个风险点。”

他沉吟片刻，果然开始条理清晰地分析起来，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在他说话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姿势。

我轻轻抚上他脸颊的线条，然后将头枕在他伸开的胳膊上，像依恋恋人的姿势。

我的腿也无意识地、轻轻蹭贴着他小腿的皮肤，带着微妙的亲昵。

这一切动作都极其缓慢而自然，仿佛只是听得入神时无意识的举动。

他分析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乎注意力无法再完全集中在收购案上。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在缓解，但另一种紧绷又开始悄然滋生。

我抬起眼，直视着他变得有些深沉的眸子，抬头轻声问，气息几乎拂过他的下巴：“能感觉到变化吗？”

“现在，和之前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对吗？”

我在问他，是否能感觉到此刻这种氛围的变化，这种我主动营造出的、温存平和的感觉，是否比我只是恐惧和麻木更能让他接受。

自那夜秋雨中的微妙试探之后，我和裴忌之间没有了以往那些***裸的暴戾。

生活像是从一部尖锐刺耳的黑白默片，过渡到了一部色调沉闷节奏缓慢的彩色长镜头电影。

他再也没有像过去那样，在任何场合随心所欲地粗暴对待我。

那种在卫生间、在车里、在他办公室沙发上突如其来的侵占，被突兀地翻了过去。

我们的关系变得古怪而平静，更像是一对被庞大共同利益紧密捆绑的“老年夫妻”。

没有浓烈的情感，却有着无法切割的事业纠缠和日常习惯。

同床共寝成了常态，偶尔他会有需求，但动作间少了那份刻意折辱的力道。

结束后，他有时会习惯性地背对着我，但不再像以前那样迅速抽离或者叫我离开。

我察觉到，他似乎开始期待我的主动。

不是那种在床笫之间模仿来的讨好式的主动，而是像那夜一样，带着一点温度的靠近。

一次深夜，他靠在床头看一份并购案，我犹豫了一下，没有像往常一样缩在另一边，而是主动挪过去，将头轻轻靠在他身侧的肩膀附近，伸手环住他的腰。

他没有推开我。

过了好一会儿，他甚至抬起一只手，拍了拍我的手臂，然后继续看他的文件，只是翻页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从那以后，这样安静而诡异的拥抱成了入睡前的固定程序。

我也渐渐摸索出与他相处的新方式。

在他情绪尚可时，我会尝试提出一些关于我家庭的要求，或者为我弟弟毕业后想去国外深造的事铺垫几句。

他通常只是非常轻微地点点头，但过后那些事情总会悄无声息地被解决。

生活似乎终于可以喘一口气。虽然依旧活在他的掌控之下，但那种时刻悬心、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暴戾折磨减少了。

我不再需要每天都把自己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

这是我解决得最轻松的问题。

这种缓和是畸形的，是建立在我不再明显表露恐惧、甚至学会伪装出一丝虚假温存的基础之上。

它并未改变我们之间权力关系的本质。

但至少，暴风雨似乎暂时停歇了。

我能在这片诡异的、冰冷的平静海面上，获得片刻艰难的喘息，学着如何更安全地航行。

我们依旧同床异梦，但噩梦的频率，真的降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