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崂山仙侠录安期生李白在一起了吗 大结局最新章节8

2025-12-23 19:38:42 作者: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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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崂山为背景,融合历史与神话,讲述了李白等人与仙人安期生的奇遇,求仙问道、炼丹济世、惩恶扬善的传奇故事。书中穿插道教文化,展现崂山作为海上仙山的神秘魅力,情节跌宕起伏,充满奇幻色彩。

    李白 状态:连载中 类型:玄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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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崂山仙侠录》 章节介绍

最近,很多读者被小说主角安期生李白深深吸引,其实,这是小说《崂山仙侠录》中的主角人物,该小说由作者李白所著。小说《崂山仙侠录》第8章主要内容介绍:在崂山第一胜景的太清湾畔,曾经发生过一起令人唏嘘的事件——僧道争讼。至今在太清宫的三清殿山门前.........

《崂山仙侠录》 第11章海印悲歌歌一曲21734字 在线试读

在崂山第一胜景的太清湾畔,曾经发生过一起令人唏嘘的事件——僧道争讼。至今在太清宫的三清殿山门前,仍然保留着一块占地数百平方米的长方形的石砌房基,旁边堆放着一根长数米,直径半米,雕刻精美的石柱,这就是著名的海印寺遗址。

根据房基的规模和石柱造形,可以想见当初此建筑该是何等壮丽与恢宏。遗址旁树有一碑,记述了发生在明朝万历年间历时十年的僧道争讼的那段公案,此案最后以御批的“毁寺复宫”;海印寺憨山和尚被谴戌雷州;太清宫耿义兰道士被封为护教真人而告结束。恢宏的海印寺被夷为平地,一度凋敝破败的太清宫得以重兴,并以“道教全真派天下第二丛林”的盛誉屹立于东海之滨。

提起这段公案,还须从公案的被告,被后人誉为明代四大高僧之一的憨山大师说起。

憨山,姓蔡,名德清。佛学造诣极深,一生著述颇丰,对佛学的理论发展与建树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虽因海印寺事件官司缠身,充军二十年,但对佛学的潜心研究依然故我,笔耕不辍。海印寺造就了一代大师悲剧的一生,也成就了大师辉煌的业绩。

据《憨山老人自叙年谱实录》记载,德清的出生充满了玄妙和传奇。

德清于明嘉靖二十五年出生于蔡家,母亲洪氏平生供奉观音菩萨,一次,梦见观音菩萨携一童子进门,洪母接过孩子抱在怀中,十月十二日遂生一子。周岁时因染疾,洪母将其寄养在乡间的草庵长寿寺。

德清幼年即显天赋异常,三岁时不喜与孩童耍戏,常常独坐而思。七岁送少子学堂启蒙,八岁开始正式读书受教。

洪母对其读书管教十分严格,一次因为孩子恋母不想坐船去河对岸的学堂上学,母亲抓住孩子头顶的发髻把他扔进了河里。还是祖母叫人把孩子捞了上来,祖母责问洪母为什么这样对待孩子?洪母说,孩子只有绝了对家的眷恋,才能死心踏地地读书。见母亲这样狠心,孩子也就不再想家了。

德清对观音菩萨格外敬重。九岁时在庙里读书,常听僧人诵《观音经》,能救世人之苦,心中甚喜,便向僧人借来阅读,很快便能背诵。母亲每次给观音菩萨烧香礼拜时,孩子皆伴在身边。一日对母亲说,观音菩萨有经一卷,并为母亲背诵了起来,母亲大喜。

到十岁时,学业长进颇快,已熟读子集,尤喜诗词歌赋,更已志在向佛。

一次,孩子问母亲,“读书何用?”

母亲说:“做官。”

孩子问:“做何等官?”

母亲说:“从小官做起,直至宰相。”

孩子问:“做了宰相又如何?”

母亲说:“到头了。”

孩子说:“可惜一生辛苦,到头就没了,那做官有什么意思?我想做个不到头的。”

母亲说:“就你这个样子,只可做个挂搭僧了。”

孩子问:“什么是挂搭僧?有什么好处?”

母亲说:“只恐你没这份福分呀。”

孩子问:“何以要福?”

母亲说:“世上做状元的常有,出家做佛祖的哪里会常有呢?”

孩子说:“我有此福,恐母亲不舍得呀。”

母亲说:“你若能有此福,我便能舍。”

母子间的一席对话,已经看出儿童时代的德清已经萌生了出家为僧的念头。某天偶见一群行脚僧肩担瓢笠而来。孩子问母亲:“那都是些什么人?”

母亲说:“这就是挂搭僧。”

过一会儿和尚来了开始化斋,母亲忙去备茶备饭,十分恭敬。用完斋饭,和尚们起身挑担,用手一招,算是告辞。母亲急忙避开,说声勿谢!一众和尚径直离去。

德清怒道:“僧何无礼,吃饭不谢!”

母亲说:“谢则无福了。”

德清暗自说:“这就是僧人高出凡人的地方。”于是更加坚定了出家的信念。

十二岁那年,听京都来的和尚说,本地报恩寺的西林大和尚是大德高僧,便心想出家拜他为师,父亲不同意。

母亲说:“对儿子要遂了他的心愿。”

这年十一月,德清就在南京报恩寺出家。到了庙里,太师翁西林大和尚一见,十分喜欢。高兴地说:“此子骨气不凡,若做一个普通僧人,太可惜了,我帮他安排一位大德高僧教他。”

恰好无极大师来报恩寺讲经说法,太祖翁便带他去拜见正在三藏殿讲经的无极大师。刚好礼部尚书武英大学士赵大洲也在,赵一见德清,细细打量,大喜道:“此子前途不可限量,当为大师也。”

当时一个比德清仅长一岁的少年僧人雪浪也在场,两个童僧相视一笑,后来竟成了相识一生的莫逆之交。这雪浪也是个佛缘深厚之人。年少时随父在报恩寺听无极大师宣讲《法华规矩》,雪浪听讲认真,听了一天竟不肯离去。用剪刀自剪顶发,乞求父亲让自己出家为无极的小沙弥。今二人相识竟也是缘份。

德清从十三岁以后,太师祖给他安排多位大德高僧为师,不仅饱学佛家经典,而且教授四书五经及古文辞赋。往往过目不忘,融会贯通。一时间别人竟不能超越。至十九岁时,论德清的学问文章,考取功名已非难事。

此时有人撺掇德清应试,德清未免心动,萌生考取功名之心。当时有位住栖霞山的云谷大师常来报恩寺,德清侍奉周到。大师听有人劝德清应试,恐心动摇,便历数历代高僧的成就,并推荐《中峰和尚广录》让其阅读,德清读罢,大彻大悟。决心剃发披僧衣,并把与佛无关书籍烧掉,一心出家。自此专心念佛,研究佛理,日夜不断。

这一年冬天,禅堂建道场,请无极大师宣讲《华严玄谈》,随听讲到“十玄门,海印森罗常住处。”恍然了悟,德清遂给自己起了个字叫“澄印。”

大师说:“因你下决心皈依佛门,因此见清凉山有冬积坚冰,夏仍飞雪,曾无炎暑,故号‘清凉’之语,自此应行住冰雪之境。”

嘉靖四十四年正月十六日,德清二十岁时,太师翁西林大和尚圆寂。

据传说,这报恩寺的住持西林大和尚,养了一匹马,每次自寺庙赴礼部,都是骑马而去。上马必默诵《金刚经》和《法华经》,至部门下马,经也诵完。有一次,寺旁邻家一妇生产,而马这夜忽死,此妇梦马入进家门,遂生一男孩。此子极笨,等到长大,拜西林为师,诸经不能上口,连大字也不识一个,但唯对《金刚经》与《法华经》能倒背如流。

太师翁于头年除夕日,曾召集众人说:“吾八十三岁了,迟早要走了,我度弟子八十余人,竟无一人能继承我的事业。”然后抚着德清背说:“此子,我原指望看着他成长,看来不行了。他现在虽然年龄还小,但有志成之见,我死之后,大事小事皆听从他安排。”

众人受命。

新年这七天,太师翁穿正装到各屋巡视,作别。又过三天安排后事,召集众人念经五昼夜。太师翁手握念珠,口里点念《金刚经》,在德清怀中端然而逝。

这年冬十月,云谷大师建禅期于天界寺,集海内大德高僧五十三人。大师极力推荐德清参加,德清最初不知大师有意提携,三个月的修禅如在梦中,遂成为少年僧习禅第一人。

第二年二月十八日,大雨滂沱,电闪雷鸣,雷电击塔,引发大火,报恩寺毁于一旦,烧成灰烬。德清与雪浪二僧相抱而哭,发誓要筹资重建报恩寺。

是年冬,德清随无极大师在天界寺听讲《法华经》。结识了一位黄肿病僧,此人就是妙峰和尚。后来德清欲外出远游,很想邀妙峰和尚结伴同游。

过了一年,已年届二十二岁的德清在天界寺义学任教,任教四年,学生一百五十人,为了教好课程,德清再读《左史》、诸子百家与古文修辞,学业精进,造诣颇深。

四年后义学教学结束,便与雪浪师兄游庐山青原寺。见青原寺庙圯废,僧人大都蓄发,便说服四十岁以下者重新剃发,得四十余僧。入夏回返报恩寺,料理禅寺事务,修复报恩寺的决心也始终未泯。

这年冬天十一月,仅带一钵只身北游。翌年秋天,抵达京师,因无处居住,只好行乞度日,投宿河槽遗教寺。左司马汪伯玉闻德清已来京都,前来邀请,遂得栖居之所。在京期间,拜见了谒摩诃忠法师,随往西山听经,此后便在摩诃处过冬,听经学佛。十一月份时病僧妙峰来寺相聚。

翌年二十八岁时,与妙峰和尚同游五台山,在北台,见一山,奇秀无比,名憨山,十分钟爱,便为自己取号为“憨山”。

此后又入京东游,游盘山。入秋后,南海欧桢伯,欲相见,憨山便回到了京城。

第二年春天,与当代名士二王、二汪、欧桢伯等同游北京西山。秋天,又与妙峰和尚同游孟津,谒武王观兵处。游少林寺,谒初祖,游洛阳古城。九月到河东,受太守款待。通过校阅《肇论中吴集解》,得悟禅学。

翌年又与妙峰和尚同上五台山,住塔院寺。夏天,雪浪师兄亦来五台山,一同过冬。

第二年三十一岁时,憨山的佛学造诣已经达到相当程度。展《楞伽》印证,当初不解之意,现已全都明了。

此时的憨山已颇有名望,被许多官绅奉为上宾。与平阳太守胡公,也成了至交好友。这一年冬十月塔院主人因官司发配还俗,塔院将废弃。德清找来胡太守,保释了院主,保全了道场。

憨山的诗词歌赋的造诣也随着佛学的长进不断飞提升,代郡新任郡守高公,找阳城的太守胡公,说家中园林欲求憨山大师题诗。憨山先是推托,胡公取出《古今诗集》,供憨山参阅。憨山灵感忽至,只觉得过去学过的,读过的诗词歌赋,凡曾入目者,皆浮现眼前,便一气呵成写出二三十首。总觉得还有许多尚未写出,竟诗兴大发,才思泉涌,这正是所谓的“禅病。”只有熟睡之时方觉消除,于是闭门打坐,时间一久如同睡去。

童子敲门不应,胡公只好破窗而入,始知憨山人已入定,急取击子在德清耳边鸣响,方使唤醒。德清睁眼一看,竟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从何而来。正是心空境寂,其乐无穷。便随口吟道:

“静极光通达,寂照含虚空。却来观世间,龙如梦中争。”

三十二岁这年春天,从雁门归来,因思父母之恩未报,加上看到南岳思大师的发愿文,便心想刺血泥金写一部《华严经》,以上结般若胜缘,下酬罔极之恩。发愿未书之时,已有灵感,便开始着手准备。

再说紫禁城慈宁宫内,神宗的嫡母慈圣李皇太后,笃信佛教,布施甚广。这次以保国祈福之名,选僧诵经,德清是入选僧人。太后听太监禀报,入选的五台山僧人德清发愿,在五台山德妙庵欲刺舌血研金,书写《华严经》,颇遂圣意。便着太监传旨,书经所需的金与蓝纸,均由宫中提供。至此,德清与太后结下了不解之缘。

此后两年,德清精心写经。无论点画大小,每落一笔,念佛一声。有来访之僧俗,手不停笔,却不失应对接待。在山中写经,屡做好梦。其中一梦,竟梦见弥勤。后来也曾梦见文殊设浴。知是心境融彻,自此身心如洗,轻快无比。

到三十四岁这一年,憨山深厚的佛学功底,卓越的组织能力和顽强的吃苦精神,深得太后赏识和器重。更加提高了他在佛教界的地位,也赋予了他的通天能力,但也从此埋下了祸根。

这年秋天,京都的大慈寿寺建设完工。最初,太后为祭祀先帝,保佑当今皇上,欲在五台山修塔院寺舍利塔,因台山太远,于是在京郊建大慈寿寺。完工后,太后认为未满台山之愿,于是皇上乃派出三千工匠来山修造。一切调配皆由憨山一人独当,未出纰漏,顺利完工。深得太后的嘉许。

第二年,朝廷下旨丈量全国土地。五台山自古为佛家庙产,受奸人蒙蔽,核定每年交税五百石粮。山中长老求助憨山与当局斡旋,终于免除清丈,使台山道场遂得保全。

德清三十六岁时,朝廷为祈皇嗣,神宗和太后各显神通。神宗崇道,宠爱郑贵妃,特遣内官于武当,暗为郑贵妃祈嗣。太后崇佛,则为王才人祈嗣,特遣内官来五台山,委派憨山和妙师操持,在五台山办无遮大会。

妙师还特地从京城请来大德高僧五百人。适逢塔建成,憨山将亲笔书写的刺血金书《华严经》安置塔中。水陆道场七昼夜,内外上千人的食宿,这每日五百桌的斋饭,一切安排得井然有序。然而憨山平常却忙得废寝忘食,有时连续数日粒米未进。把个无遮大会办得红红火火,使皇太后面子甚是有光。

然而此事牵连了宫廷的皇储之争,德清哪里晓得这些?一味地要干好自己的差使,没想到赢得了太后的好感,却触碰了皇上的逆鳞。

原来,争皇储历来是皇家最敏感的大事。明神宗长子朱常洛的生母王恭妃原本是太后宫中的一个普通宫女,在慈宁宫侍奉神宗生母慈圣太后。一天,神宗来后宫向母亲请安,刚好太后不在,瞥见王宫女清丽可人,便私下临幸,没想到片刻的欢娱竟播下龙种,王宫女竟然怀孕了。慈圣太后也是宫女出身,知晓情况后,非但没有责难之意,反而召来神宗问个究竟。起初神宗矢口否认,太后命人取来《内起居注》,里面清清楚楚记录了神宗的行踪起居。神宗无可奈何默认了临幸事实,宫女亦被封为才人。

到万历十年八月,王才人生下神宗第一个儿子朱常洛,被册立为恭妃。因神宗并不喜欢恭妃,所以太子之位一直空缺。但太后把皇子诞生看作是台山祈嗣的硕果,时不时地加以炫耀。

四年后,神宗宠爱的郑妃生下一子,取名朱常询。神宗对郑妃情深意笃,言听计从,所以郑妃在众臣眼中被看作是红颜祸水,遭人唾骂。因皇后无子,郑妃受专宠,生皇子后即刻晋封为贵妃,而皇长子生母恭妃则未有加封。众臣担心皇帝会立幼废长,混乱朝纲,便多人联合上疏请册立东宫。但神宗在郑贵妃的怂恿下,总想立朱常询为太子,于是多方阻挠,一拖再拖,大臣则一争再争,直闹得满城风雨,争斗不止。为此,神宗则迁怒于当年在五台山为太后卖力祈嗣的德清等人。

到了翌年三月,又由憨山操持,寺内安排高僧宣讲《华严玄谈》,为期百日,每天千人听众,十方僧俗云集,每日不下万众,不杂不乱,表现了非凡的组织才能。三个月会罢,将所余钱粮尽付寺庙住持,然后与妙师外出云游。

这一年,因当时筹办无遮道场风头太盛,又生了皇子,为宫闱祈嗣得嗣的名声鹊起,再加上在五台山几度出色操办***,朝廷重视,难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再加上僧俗两界不断来纷扰,不胜其烦。遂由侍者德宗陪伴,远避东海,来东海之滨觅地隐居,匿迹崂山。对外正式称名“憨山”,从此人们不再知有澄印了。

谁知,一代佛门大家的人生鸿运与噩运竞相伴由此开始。

万历十一年四月八日,此时的憨山正处人生巅峰之时的三十八岁,由侍者德宗陪同,碾转来到崂山。因地处偏僻,旅途遥远,一路颠簸,德宗问道:“大师,天下名山无数,因何选崂山隐居?”

憨山道:“我因读《华严经》,菩萨住处品,云:‘东海有处,名那罗延窟,从昔以来,诸菩萨众中止住’。《清凉疏》云,梵语‘那罗延’,此坚牢之意,坚牢即东海之牢山也。禹贡青州,登莱之境,今有窟存焉。”我因慕名所以来访崂山。

两人来崂山后,见此地佛教不兴,颇感肩上责任之重大,发誓要让佛光东照海隅。两人探访崂山宫观,拜访地方乡绅,走访崂山村落,足迹遍布崂山,花费月余时间终于在崂山东麓探知此地果有那罗延山、那罗延河,山坡处有个天生窟穴,名“那罗延窟”。

只见洞窟依崖而立,高达百尺,宽约二十五尺,进深近四十五尺。地面平整如刮,四壁光滑如削,石壁上方凸起一方薄石,状如石龛。洞顶有一圆形洞孔直透天光,阳光泄入,洞内亮如白昼。憨山认定,此窟正是域外《华严经》中所书的那罗延佛的修身之地,成佛之后,凭借巨***力,将洞顶冲开一个圆孔,升天而去。不仅心中一阵激动,向着洞窟叩拜不止。

憨山带侍者在窟中修禅近两年,原想在窟旁建寺,然而见此窟地处偏僻,周边空间狭窄,无法扩展,难以建筑殿宇,加上路途不便,施工困难,且远离村落,困难重重。

这时憨山忽然想起山南坡之太清宫处有一空地可用,那就是观音庵旧基。此处毗邻太清湾,背伏众山,面临大海,形势奇绝,是结庐静修的理想之地。

于是两人便动身沿崂山东路,直奔太清湾。行至垭口处,为东西两侧的滨海风光所陶醉。憨山不由得记起前朝北七真丘长春歌咏崂山的诗词,十分感慨,不由得吟了其中一首:

“鳌山三面海浮空,日出扶桑照海红。

浩淼碧波千万里,尽成金色满山东。”

两人感慨了一番,便沿着石阶步道向山下走去。很快,一片庙院的残垣断壁和长着杂草的瓦砾展现在眼前。后世的胶州进士赵任撰写的《明万历重建太清宫碑》中记载:“岁久邱墟,草烟花露矣,而三官庙仅存其半。”黄宗昌撰写的《崂山志》中也说:“下清宫旧道院也,倾圮甚,羽流窜亡,一二香火,守废基,苦无籍。”既墨文人蓝恒矩在《吊海印寺故址赋》中写道:“那罗延窟苦不可居,太清宫日就倾覆,星散黄冠,雨吹破屋。”可见,此时的太清宫已凋敝破败到难以为继的地步。

“这么凄凉!”

德宗向憨山叹了口气说,憨山也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唉!如此占据山海形胜佳地的古今名观何以破败到此等地步,诚为可惜。”

德宗问:“大师,此地破败,依然为道教庙产,我等沙门弟子来此,能找到栖身之所吗?”

“无妨。太清宫大部分道士已流落他乡,现仅有几人守护山门。何况三清殿前有一处废基是观音庵的,观士音菩萨向由我佛门供奉,因此此地当属我佛门庙产。我曾经考证过,元初北七真,出于昆嵛,凭世祖威福,多占佛寺,改为道院。等世祖西征返回,有僧人上奏,才将大部分道观恢复了寺庙。唯有崂山地处偏僻,未及恢复。”

德宗又问:“崂山如此之大,我们何必非在此处落脚?”

憨山说:“我喜欢这里的幽僻,真乃是幽人绝世的隐居之所。加上有观音庵旧址,我们就在观音庵旧址处安居吧。”

于是德宗与憨山两人征得守庙道士的同意,便在旧址上铺上一片破席,静修了起来。从此,太清湾畔复又响起了久违了的木鱼声。

七天以后。有一位名叫张大心的居士听说太清宫旁来了一位大德高僧,便来此拜望,见以草席铺地,十分艰苦,便出资修建一茅屋,供两人居住。在此住了一年有余,无人搅扰,专心修佛,心中甚喜。后来又有即墨灵山寺的桂峰法师专程来访,相见甚欢。

一年后七月的一天,有龙华寺住持瑞庵陪内侍太监张本寻来崂山,在草庐相见。

张本说:“德清接旨!”

憨山与德宗双双跪地,就听太监张本取出太后懿旨,展开宣读。

原来自五台山祈嗣之后,万历帝十年八月生皇长子泰昌,皇帝与太后之喜悦不言而喻。太后认定是五台山祈嗣之结果,决定重金犒赏主事的德清、大方、妙峰三僧。大方与妙峰二僧已经受赏,独德清联系不上,遂派龙华寺住持瑞虚寻找,得知瑞清已在崂山落脚,便领太监策杖而来,宣读懿旨。

憨山接旨谢恩,推辞道:“倘蒙圣恩,客老山海,受赐多矣,又何求其它?”

太监张本回复道:“圣意不准,拟在京城西山建寺,为大师提供修禅诵经之所。”

不久张本又来崂山,要憨山一同前往西山新寺。憨山再次谢绝,张本无奈,只好向太后回禀憨山在崂山修佛弘法之志,太后无可奈何,问张本道:“憨山在崂山可有修禅之所?”

张本道:“仅有茅屋草庐一间,甚为简陋,冬难挡风,夏难遮雨,常人断难长居,唯大师立志在草庐修禅,实在是难能可贵。”

太后知憨山尚无房舍,心生怜悯之意,当即拨款三千金,用以修缮栖身的庙庵。当张本携银子再来崂山草庐,没想到憨山再次谢绝。

憨山说:“现在的茅屋尚可挡风遮雨,何必维修?”

见张本无法复命,憨山便说:“古人有‘矫诏济饥之’事,现今山东适逄大饥荒,何不将此钱赈济灾民。”

于是令德宗侍者带张本将钱币遍送各府的僧道孤老和狱囚,并登记在册,自家一文不留。

太后闻张本所报,心中大悦,感叹不已,说道:“此僧不贪图钱财,不贪慕虚荣,精神可嘉,本宫断不能亏待于他。”

憨山结庐而居,虽然条件简陋,但弘扬佛法依然兢兢业业。每日在草庐中读经著书不辍,同时也给德宗侍者答疑解惑。

渐渐,观音庵有大德高僧隐居修禅的讯息在即墨渐渐传开,每日香客不断,竟使茅屋草庐成为香火旺盛之处,且香火一日旺似一日。而旁边的太清宫诸殿,依然破败。

一日,即墨当地颇具影响力的乡绅大户黄氏的当家人物来草庐拜访。旧日,黄氏曾是太清宫的常客,自从太清宫破败后,黄氏已许久不来道观上香了。今见几位道士坐在门口晒太阳,一幅懒散样子,不仅对太清宫颇为失望,反而对香火旺盛简陋的草庐产生敬意。

“即墨黄氏拜见憨山大师。阿弥陀佛!”黄氏掌门两手合十,施礼道。

憨山迎出门来,“不知施主驾临,有失远迎。”

憨山将黄氏让进草屋,德宗奉上茶,宾主攀谈了起来。由于地处偏僻,当地人只知有道,不知有佛,憨山便从佛教的教义、教理、戒律等谈起,憨山学富五车,自然是深入浅出,侃侃而谈,把个黄氏崇拜得只恨相见太晚,并说好黄氏一族愿笃信佛教。

黄氏的影响力颇大,很快即墨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也多奉佛与菩萨。

一日,德宗来报,城阳有位名叫罗清的人来访,自称是罗教的教首。憨山起身出迎,见是一位年已四旬气度不凡的汉子,便两手合十施礼道:“不知道兄光临,有失远迎,怠慢了。”

那人道:“在下罗清,久闻高僧大名,特来拜访,求高僧指点迷津。”

憨山把罗清让进屋里,宾主坐定,品茶。

罗清说:“敢问大师,对我罗教可否知晓?”

憨山道:“虽不甚了解,但也略知一二。贵教又称为罗道教、罗祖教、无为教。阁下便是罗教教主,人称罗祖。贵教借鉴我佛之清规,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而戒律不多,教条简单易学,易于普及与传播,很受普通民众喜爱,所以入教者众。后来,因官府慑于该教人多势众,便被禁了,但未能阻止在大众中的传播。”

“大师所言不虚。我等也为此事不胜烦恼,我等不与朝廷为敌,只求夹缝中生存,那我等该如何自处?”

憨山道:“佛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只要不与朝廷作对,奉公守法,为民祈福,都会安然无恙的。现国家呈中兴之象,人民安居乐业,何不率教众信奉佛教,为自己广积阴德,为日后不受轮回之苦做准备呢?”

一席话使罗清如梦方醒,两手合十谢道:“谢谢大师指点,敞人这就回去,让我的徒众改奉佛教,永沐佛恩。”

罗清终于成为佛门信徒,并带动当地的罗***渐渐成为佛教信徒。使佛教在山东地区结缘,憨山心中自是高兴无比。

第二年,已是万历十四年,皇上敕印《藏经》,散施天下名山。先以四部发放四个边境之地。太监张本见太后十分器重憨山,加上几次与憨山交往,见其颇有君子之风,值得信赖,便有意成全憨山。于是向太后禀报:“此番散施《藏经》,可否将崂山纳入东海名山,先行发放?”

此议正合太后之意,这也是褒奖提携憨山的一个借口,量他也不会推辞,便道:“就按你的意思办!”

于是确定先行发放的四大名山分别是东海崂山、南海普陀、西蜀峨眉、北边芦芽。

这一天,忽有后宫使者张本奉《藏经》来崂山,憨山万没想到,自己隐居的崂山,连座佛刹都没有,如何供奉《藏经》,但又无法推辞,只好领旨谢恩。

看着这印制精美,极其珍贵的《藏经》,憨山五味杂陈,这部《藏经》意味着,由于憨山的到来,竟使崂山成就了佛教名山的美誉。但高处不胜寒,憨山深知树高风摧的道理,心中更是惶恐,却又无可奈何。然而偌大崂山竟无一座可珍藏《藏经》的场所,更令憨山心烦不已。为了不使《藏经》蒙尘和丢失,只得与德宗一起,捧着黄裬包裹的《藏经》来到济南抚按衙门供奉暂存。

抚按太守听衙役禀报,崂山憨山大师到,不敢怠慢,整了整衣冠,便快步来到客厅。见了憨山便躬身施礼,道:“下官不知大师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哪里哪里!贫僧冒昧造访,实出无奈。今皇上与太后赐崂山一部《藏经》,令贫僧收藏,怎奈贫僧尚无像样居所,藏之于草庐,唯恐亵渎佛典,再无别处可藏,不得已冒昧求助于大人,望能在衙门觅一静室暂存可好?”

“要得要得,大师能将圣物存于敞处,是大师看得起在下,感激还来不及呢。”

说罢,如接圣旨般,毕恭毕敬地将《藏经》供奉在密室。见安排妥当,憨山和德宗起身告辞,抚按苦留不住,送出大门。

接下来,憨山带着德宗,亲往京城向太后谢恩。

京城紫禁城,在红墙围封中,一片肃穆与神圣,用金砖铺砌的道路两侧除了手持枪械的兵丁一脸严肃,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时不时地看见有太监们在大殿门口进进出出,然后躬腰垂头向外走去。

后宫就不一样了,随处可见衣着鲜亮长相可人的宫女伴着甜美悦耳的笑语声在宫殿、在院落里出出进进,即忙碌又安怡。有时还可看到年轻俊美的小太监和不苟言笑的中老年太监在院中彳亍而行,显然是各自忙各自的事情。

慈宁宫内,龙榻上一位华服裹身,雍容高贵的美妇正在品茶,茶水溢出的香气弥散在宫中。她就是慈宁宫的主人,慈宁皇太后。

一个年轻貌美的宫女在案几上展演茶道,另有一个宫女坐在坐垫上用莺啼般的嗓音读着一本佛书,这是憨山大师的新作。太后已经听过几遍了,还没听够。忽有近侍太监掀帘禀报:“启禀太后,崂山憨山大师想进宫求见。”

太后一听,心中一喜,这和尚总算是来了,虽然过去从未谋面,但彼此交往却颇为深厚,早就听人讲过此僧年少既已成为饱学之士,佛学造诣尤为深厚,是本朝难得的大德高僧,特别是祈嗣***委以住持之事做的干净利落,井然有序,心中已是十分器重,而且为人忠厚,不贪慕虚荣,不附炎趋势,几次行赏都是推辞不受,而且矫诏济世,归功朝廷,这样憨山给太后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很想见见这位高僧到底是什么样。

两天前,太监转来憨山写给太后的一纸书信,为崂山《藏经》之事进京觐见,以谢慈恩。太后见信函上镌秀端庄的小楷字体,书如其人,此人一定是相貌不凡的一位大德高僧。今见此人已候在宫外,便对太监说:“传见。”

接下来便是由宫内传出的一声声喝叫:“传憨山大师进宫觐见!”

憨山候在宫外,听见传见,急忙整理了一下僧衣,又定了定神,然后跟在太监身后,躬身快步向宫内走去。

隔着纱帘,憨山叩拜道:“东海崂山僧人憨山给太后娘娘请安,祝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放下了茶杯,微笑着说了声:“平身吧,赐座。”

宫女取过坐垫,递给憨山,然后恭敬地退到了一边。太后向憨山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果然是睿智逼人,相貌堂堂,一看便知是办事干练,沉稳持重的知性长者,不由得肃然起敬。

便说道:“俗话说,观其貌可知其人,一看便知你是一位学问深厚的佛门长者,五台山祈嗣***你操持得井井有条,终使皇上得子,你功不可没。本宫屡次意欲褒奖,你都推却,倒令本宫为难了。”

“太后娘娘,贫僧所做一切都是分内之事,理当做好。做好,是臣子的本分。接受嘉奖反而令贫僧不安了。此外未经太后允许,私自矫诏赈济,心甚不惶恐,望太后责罚。”

“大师做得对,何来责罚一说,你这是为朝廷分忧为国家出力呢。应该褒奖才是。倘若天下臣子都能像大师这样,何愁盛世不来?”太后赞许道。

“皇上与太后娘娘赐崂山《藏经》,贫僧不胜惶恐。崂山佛事方兴,寺庙尚无一间,僧侣仅我二人,便得名山之誉,与普陀、峨眉、卢芽并列,心中着实不安。佛藏珍贵,崂山草庐无法供奉,现暂托抚按衙门寄存,待日后崂山建寺,再移回崂山供奉。”憨山说。

“在崂山建寺有什么困难吗?”

“困难是有,尚能克服。”

“噢!什么困难,说来听听!”

“第一,寺庙选址,臣僧相中一地,是太清宫前观音庵旧址,这原是一块有争议的庙产,原想此地可能会引来麻烦,不想前不久太清宫因无钱奉养看庙之人,已举地出售。臣僧拟将此地收购,重建庙宇。这就是第一个困难,已经找到解决的办法了。第二个困难是资金。因欲供奉《藏经》,不宏伟不能显其贵,因此需要大笔资金投入。这虽是困难,但臣僧也已找到了办法。现今的茅屋草庐虽说简陋,但香火趋旺,相信会越来越旺。我还年轻,刚过四十岁,计划通过几十年的香火积累和外出化缘,这笔建设资金也一定会筹齐的。”

太后低垂着眼目,叹了口气说道:“若依靠香火钱,似崂山这等僻远之地,何年何月才能凑齐?不妥不妥,此计不妥!”

太后沉思了一下,“那样吧,我在后宫帮你筹措。”

说罢,她命身边宫女道:“去!通知后宫各嫔妃以及宫女、太监,按俸禄每人各捐银两,作为香火钱,供崂山修建寺庙。”

见捐香火钱之事已安排妥当,太后又问:“那寺庙可有名字?”

憨山答道,还没想过,恳请太后赐名!

太后略一踌躇,对宫女说:“笔墨伺候!”

小宫女在案几上铺好了宣纸,又取过文房四宝,轻轻研了会儿墨,说:“娘娘,墨研好了。”

太后款款起身,轻移莲步,随着一阵香风飘到了桌旁。太后拿起大提斗,饱饱地蘸满了墨,略加思索,飞笔而书,很快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跃然纸上。宫女拿给憨山一看,是“海印寺”三个行楷大字,那真是笔走龙蛇,气势恢宏。

憨山鼓掌赞道:“谢太后赐名赐字,太有气魄了,但愿寺庙建成后,能对得起太后这淳厚的笔力。”

太后微微一笑,道:“就你会说话。”

离开后宫,为等待经费,在京滞留期间,憨山原打算探亲访友,不想达观禅师前往崂山拜会,便急忙赶回,与禅师相聚了二十多天,达观禅师赠诗一首,其中两句是:“闲来居海上,名误落山东。”憨山读到此句,不由得苦笑。

不久,京中银两凑齐,还是由使者张本送来崂山。憨山大喜,先取出二百两银子,与使者一同来到太清宫陋室,与太清宫住持张德容道长进行地产交易。因太清宫道士早已放出风声,愿举地出售,以图生计。今见报价已远远高出自己的预期,便很快达成交易。

憨山对张道长说:“可否将这观音庵旧基地产的地契交付与我?”

道长为难地说:“宫里地产和房产都是统一丈量,并未按地块划分,哪里有观音庵的地契?”

憨山说:“那就草拟一份交易合同吧,也好有个凭证。”

道长说:“不用那么多麻烦事了,有宫里张公公做证,还怕谁能抵赖不成?”

“就是,就是,用不着那样麻烦了。大师就在那块地上建寺好了。”张公公说。

憨山心想,都是熟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怕有谁昧了良心不成,便顺水推舟,算了就算了,本来就主张三教合一,佛道不分家嘛,不必分得那么清楚,显得太过生分。就这样,一件严肃的事情就这样草草完成,没想到的是,从此竟埋下了祸根。

万历十五年,在太后的操持下,由后宫布施的资金到位,海印寺的修建工程很快就付诸实施,因建寺是为了珍存《藏经》,加上资金充足,因此海印寺建筑规模宏大,大殿按照重檐歇山顶七三进深的规格布局,另有禅房与僧舍。憨山带着侍者每天都在工地上巡视,工程监管得十分严格,一直到十一月份时,禅房先行建完,憨山和侍者终于有了像样的落脚之地。太清宫的道士们无不露出羡慕的目光。

一天晚上,憨山推门出去,见海面空澄,雪月交辉,忽觉身心世界如空华影落一样,了无一物,便随口赋诗道:

“海湛空澄雪月光,此中凡圣绝行藏。

金刚眼空突华落,大地都归寂灭场。”

吟罢,回到室中,取来《楞严经》印证,开卷即见“汝身汝心,外及山河虚空大地,咸是妙明真心中物。”心中甚觉无比敞亮,便取笔疾书,写出《楞严悬镜》一卷。

到了第二年,海印寺主体建成,即将进入装修粉饰阶段。因有可利用空间,憨山便开堂讲经说法,外地的僧人、信众与香客闻讯,不顾路途遥远交通不便,纷纷前来听课,憨山和崂山海印寺的名气立刻大了起来。尽管海印寺还未彻底建成,但香火陡然红遍东海。

又过了将近半年,海印寺已然初具规模,甚是气派和宏大。重檐歇山顶,灰瓦复顶,斗拱飞檐,雕梁画栋,七三进深,红柱相围,在碧海蓝天的映衬下,果真是壮丽无比。

而相衬之下,太清宫更加显得破败不堪。为使整体环境协调,憨山又专门拨出一大笔资金,用于修复圯废的三官殿以及太清宫其他殿宇。同时将太清宫留守道士召入海印寺搭伙就餐。

随着海印寺香火趋旺,僧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山西阳城胡中丞告老还乡时,亲自将自己的儿子送来崂山,拜憨山为师。憨山为他取法名“福善”。

随着僧人渐多和太清宫道士在寺庙搭伙,僧人和道士时不时地发生龃龉,进而发生口角,因僧人人数较多,且道士又寄人篱下,往往道士口中不说但心中有气。每次发生口角,憨山都是两面劝解却又两面不讨好,只能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寺庙斋饭一早一午,过午不食已成习惯。一次一个道士因腹中肌馁来厨房觅食。厨房僧人没好气,两人便争吵了起来。

僧人怒道:“谁欠你的?”

“你们海印寺欠我们太清宫的,是你们占了我宫的地皮,建起了这座破庙,你们供我们吃喝不应该吗?”

“滚!再不滚,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你别仗着你们人多,就敢欺负我们,我们还真就不怕你们。”

说着说着,竟动起手来。这厨房僧人大声吆喝,立即跑来三四个年轻僧人,没轻没重地把这道士打了一顿。

这位道士被打得鼻青脸肿,跑回了庙里。刚好碰到太清宫住持张德容张道长,大哭道:“张道长,你可要为小道做主呵!”

“怎么回事?谁把你打成这样?”

这道士把事情经过哭诉了一遍。把个张道长直气得火冒三丈。他拉上这道士,直奔禅房,见憨山正在阅读《藏经》,怒道:“好你个憨山,你怎敢纵容你手下这班秃驴下这么重的手呢?”

“张住持,你怎敢骂我佛门弟子秃驴呢,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应该维护僧道两家的合作共荣关系,怎可不问青红皂白就跑来兴师问罪呢?”

“你们的人把我们的人打成了这样,难道不该来讨要个说法吗?”

“要什么说法?先管好你自己的人再说吧。来人,送客!”

见憨山下了逐客令,张道长怒道:“你想撵我走,没门,这里是我太清宫的庙产,你们仗势欺人,谋夺我宫庙产,今天我要和你好好算算这笔账。”

憨山一听,哈哈大笑:“算账?这地是我寺买你庙上的房产,难道你忘了?你们自己守不住家业,好端端的一座庙宇,让你们弄成这个样子,还好意思说,我都替你脸红!”

一句话击中要,直戳了张道长痛处。

这位住持张德容道长见太清宫衰落成这个样子,一直很自责,举地以售也是实在无奈,尽管庙里好多道士如耿义兰、贾性全、刘真湖等人都不同意,但又有什么办法,总得让这些留守的道童们活命吧。观音庵旧址售出后,就有些后悔,尤其见到海印寺建得如此宏大,更是羡慕嫉妒,几乎成了他的一块心病,一想到此事便后悔不迭,不想竟然恹恹成病,今被憨山这一说,心中一抖,忽觉胸口一热,哇地一声,吐起血来,接着两眼一翻,跌倒在地,腿脚使劲抽搐了几下,竟一命呜呼。

憨山没料到会是这样,见出了人命,着实是吓了一跳,大喊:“快来救人!”

那位挨打的道士已经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扑上来就去按压张道长的人中穴。福善在旁边也吓傻了,竟不知该干什么?

憨山喝了一声:“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郎中。”

说完与那位道士一同按圧手臂上的内关穴等穴位。

这时,僧人和道士得知消息都跑了过来,议论纷纷又不知所措。良久,山下村庄的郎中背着药箱跑了过来,翻了翻住持的眼皮,又把了把脉搏,最后摇了摇头,说道:“人已经走了,还是安排后事吧!”

这时,那位挨打的道士大哭了起来,紧接着其他几个道士也都掩面大哭。憨山一边安抚在场哭泣的道士,一边问郎中:“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这是沉疴积疾,忽遇激动事引发血崩而亡。当速请县衙杵作验尸。”

憨山急忙安排德宗去县衙报案并请杵作,同时对道善等人说:“由寺庙出资厚葬,并安排三天超度亡灵的道场,现在速去准备。”

三天后,见张道长的后事处理完毕,刘真湖道士找到憨山,怒道:

“我们家的房产被你们这帮秃驴霸去了,非但不感恩戴德,还虐待我师兄弟,我等一忍再忍,一让再让,非但没收敛,反而致我道长命丧黄泉,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们从观音庵滚出去,把这块地产还给我们!”

德宗说:“这块地是我寺花二百两银子从你家道长手中买的,买过的东西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呢?”

“谁卖给你家来着?你见到地契了吗?你若能拿出地契我等二话不说。”

憨山见说到地契之事,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怎么连购房合同都没签呢。无奈,只好出来打圆场,道:“刘道兄,消消气,有话慢慢说,有话慢慢说嘛!”

“不论怎么说,这块地皮是我们的,被你们霸去几年了,现在我们要收回!”

“刘道兄,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虽然当时你们没把地契给我,但交钱交货的证人还在,宫里张本张公公还在,他会给我们作证的。而且本寺支出流水账目上也有据可查,你们想赖是赖不掉的。”

“那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刘真湖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这几天,道观看是无事,却暗流涌动。刘真湖对贾性全说:“张道长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观音庵这块地被他们霸去建了寺庙,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是的,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我们要告他们,跟他们打官司。”

刘真湖又说:“去找找耿道童,他为人正直,城府深,遇事有见地,听听他的意见如何?”

贾性全说:“他早就说过要去县衙告状,现在道长不明不白死了,耿道童肯定会支持咱们告状的。”

“那就让耿道童写状纸,这状子一定要写得有理有力有据。他是进士出身,知识渊博,功底深厚,文笔又好,字也写得漂亮,只要他出头,这官司一定会赢。”

“好!那就请他执笔,我们一起去打官司!”

道观那边已是紧锣密鼓,寺庙这边却是全然不知,依旧沉浸在新寺即将落成的喜悦中。

憨山带领众僧和信众在大殿诵经,香烟缭绕,木鱼声声,一片祥和。憨山为众人讲经说禅。当时众人听他的《楞言悬镜》,恐佛理深奥难懂,又编撰普及版的《通议》。还讲授《法华经》《起信注》等。深入浅出的讲解使原本深奥的佛理禅学非常容易地被听众接受,信徒越来越多,人们不畏路途遥远,使尚未落成的崂山海印寺已然成为东海名刹,县州府衙门也无地不知,常常派有司来寺庙嘘寒问暖,询问进度。

再说,刘真湖、贾性全与耿义兰等人相伴来到即墨县衙,在衙门口当街一跪,将状纸高举过头,大喊“冤枉!”

过一会儿从衙门口走出一个差役,厉声喝道:“谁人在此喧哗?”

“我等有冤情要诉,请青天大老爷给我等做主。”

差役一看,见是三位衣衫褴褛,面容枯槁的中年道士,便说:“把状纸呈上来,尔等在衙门口等候!”

说罢接过状纸走了进去。这时,门口已有许多人围观,人们问怎么回事,为什么道士喊冤?

刘真湖说:“憨山和尚强占我庙场建成寺庙,还羞辱我道童,辱杀我道长,我们来向县太爷讨个说法。”

这时人群中有去过海印寺听憨山讲经的人,说道:“是你们把地卖给憨山大师,看人家香火旺了就嫉妒了,要收回田产。天下哪有这等好事,便宜都叫你家占了。”

又有人马上附合道:“人家憨山大师的佛经讲得那叫一个好,原不信佛的经大师一提点,也都深信不疑了。再看看你们几个道士,哪有一点精神气,一个个破衣烂衫的,和尚给你们一口吃的,就很够意思了,还告人家,也真是的。”

一顿奚落,把三人气了个倒仰。这时就听衙门口传来一声:“带原告上堂!”

三人躬身而入,就见两侧衙役手执长棍,站成两排,嘴里喊道“威武!”气势逼人。三人当堂跪下,朝案几后面坐着的县太爷叩头。

“青天大老爷,小道冤枉!”

三人朝县太爷望去,可能是跪着的原因,须仰视才能见到县太爷那怒目而视的威严的面孔,不由得一阵紧张。就听惊堂木一拍,堂上大喝一声:“是你等来告憨山?好大的胆子!”说罢把状纸劈头盖脸地抛了下去,然后继续喝道:“大胆妖道,你们胆敢污蔑本县高僧憨山大师,你等可知罪?”

“小道无罪,那憨山霸占我庙产,欺压我道众,求大老爷做主,还我们公道!”

“放肆!还敢嘴硬,明明是你家把房产卖与憨山在先,这才有憨山建寺在后,人家寺庙还帮助你等修复道观,供尔等吃喝,这是天下人皆知之事,还敢来蒙骗本官,似你们这等不讲信誉的狂妄之徒,只知寻衅滋事,不知感恩戴德,不重责不足以立威!来人,每人重打三十大板,逐出衙门!”

这时耿义兰气不过,大声叫屈,力争道:“大人,小人冤枉!小人无罪!为何要杖责小人,我等不服,我等要上州上府告你个贪赃枉法!”

“给我再加二十大板,狠狠地打这个无赖。”

直打得三人哭爹叫娘,尤其狄义兰更是鲜血淋漓。衙门口围观的百姓无不拍手称快,“活该!该打!”

县太爷尤不解恨,问道:“状纸是哪一个写的?”

三人俱不作声。

“不说是吧,来人,每人再打二十大板!”

“别打了,是耿道童执笔起草的。”

“那好,耿义兰,是不是你写的?”

“回老爷话,这状纸确是小道写的。”

“好你个耿义兰,枉你还是个前朝进士,才学不放在为黎民出力做好事上,竟放在这等扰乱治安的坏事上,不判你你不知我大明律法的厉害。唉!师爷过来,把这个姓耿的抓入大牢,先判他个一年,让他尝尝犯诬告罪吃牢饭的滋味。其余二人驱逐出衙门,胆敢再来寻衅滋事,也一定投入大牢。”

两天之后,县令坐着轿子前后跟着数名衙役,来到了海印寺。憨山听值日僧来报,说县太爷来访,急忙出门迎接。

“不知父母官大老爷驾临寒寺,有失远迎。”

让到禅房,分宾主坐定,憨山令侍者看茶。这时县令说道:“本官此来,有一事需向大师禀报,日前太清宫的耿义兰、刘真湖、贾性全三位道士把大师告到了县衙,缘由是谋夺庙产,致人死亡案,大师可知此事?”

“谢谢大人提点,道士告状之事贫僧委实不知。”

“大师不必多虑,此事已结案,刘贾二人各责三十大板,逐出衙门,耿义兰为首恶,重责五十大板,已获刑一年。此案虽结,但众犯不服,恐还会闹事,望大师早作打算。”

“哎,梁子已经结下,解开也难,还是把耿道士放了吧。案子之事好在我等占理,一是建寺占地是观音庵旧址,此地供奉观音菩萨,理应是我佛家田产无疑。被道观侵吞,只是因地处偏僻,前朝世祖纠偏时被遗漏之地。二是本寺以二百两白银从张道长手中购得,虽无房契,但尚有张本公公可作证明。至于住持之死实出意外,仵作已经出据证明。”憨山争辩道。

“这些都不是问题,麻烦的是你买了这块地一无地契,二无合同,仅靠一个证人怕难支撑。大师,这是天大的漏洞,请抓紧补上。”

“谢谢大人指点,一切还望大人提携。”

“那是那是,大师有州府和巡按衙门撑腰,更有张公公和太后支持,不会有差池的,若有机会,还望大师多为本官美言几句。”

“好说好说!”

憨山深为陷入这种无聊的官司而焦虑。

没过十天,莱州府府台大人也带着随从乘马车行数百里来海印寺了。侍者禀报后,憨山又是慌忙迎了出去,心中暗想,该不会又是为那桩案子来的吧。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府台大人果然是为这案子亲临崂山的。

原来从县狱中释放出来的耿义兰竟然毫无悔意,继续上告,先是去济南府的山东巡按衙门继续喊冤叫屈。

巡按批转莱州府审理,耿义兰上告非但不准,反遭鞭刑,直打得皮开肉绽,并被判刑四年。其他几人刘真湖、贾性全、谭虚一、张复仁等道士心中不服,将养了几日,便又带上状纸去莱州府衙告状。这府台大人知憨山为太后红人,山东巡抚大人也十分器重。哪里还容几人分说辩解。一过堂便令差役各杖责三十大板,这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直打得几人皮开肉绽,哭爹叫娘。

“还告不告了,再告,就往死里打!”

“告!老子只要有口气,就告到底!”耿义兰不屈道。

“打!继续打!狠狠地打!”

见众人不服,各以诬告罪治罪。处置了人犯后,州衙府台大人便来海印寺向憨山通报此事!憨山少不得又是一番感谢。然后憨山说:“大人,那个叫耿义兰的被判了四年,是不是有些太重了,能不能适当减减刑。”

“大师,看在您的面子,本官相机处置就是。”

“那就谢谢府台大人了。”

“都是自家人,大师不必客气了,等见了巡按大人和太后,别忘了给本官美言几句哟!”

“好说!好说!”

送走了府台大人,憨山摇了摇头,自语道:“唉,都让我来美言,我哪来那么大的面子哟!”

憨山自从建起海印寺,便有了回乡省亲之念。一天晚上***,忽开眼吟诗道:

“烟波日日浸寒空,鱼鸟同游一镜中。

昨夜忽沉天外月,孤明应自混骊龙。”

自知是思乡之故,便唤来侍者,道:“我近日打算去南京走走。前段时间替报恩寺向朝廷请赐《藏经》,金秋十月打算亲自去京城迎请《藏经》,并于十一月送往报恩寺。”

这段时间报恩寺连出祥瑞之相,宝塔连日放光,到了迎经这天,塔光如虹,向北伸展。憨山送经,安放,然后建道场,光相日日不绝。瞻礼之人每天都达上万之多,以为是稀有之瑞相。

憨山利用为报恩寺护送《藏经》的闲暇时间,回家探望了阔别一十八年的老父与老母,何异于衣锦还乡。自己事业有成,运势亨通,又见年届八十的老父与母亲身体无恙,高兴欢娱之情溢于言表。

报恩寺自被火焚毁之后,一直未能修复,憨山曾立志有生之年,恢复寺庙原貌,并为此去五台山修持。但报恩寺修复工程需耗费数十万计,因此始终未敢轻易开口。现憨山在太后那里颇被看重,时机基本成熟,事情进展也终于出现了转机,便利用此次护送《藏经》的机会将报恩寺的前因后果原因始末,详细奏报太后。

太后问:“修复报恩寺工程如此巨大,资金筹措可有什么办法?”

憨山道:“工程巨大,耗资巨大,只能乞求太后从宫中筹集。”

“如何筹集?皇上那里已嫌本宫向佛寺施舍太多,从皇上那里肯定要不出来。”

“太后不妨从后宫的膳食费中每天缩减百两银子,积累三年,事情就可以做了。如果积累十年,大功必将告成。”

太后笃信佛教,更是信赖憨山,闻此言,圣心大悦。说:“这好办,从今年十二月开始,减少宫中的膳食开支。”

就在憨山春风得意之际,又收了一位颇具传奇的弟子黄子光,此人为大司马黄公的胞弟,憨山初来崂山时,子光年方十九岁,即向憨山求教,憨山授以《楞严经》,两个月就能背诵。从此戒荤茹素。虽受父母责难,但初心不改,立志学佛。见憨山欲南归南京,子光担心自己幸运遇到的这位大德高僧在报恩寺久滞不回,就对着观音菩萨像,割破手臂,点上香烛供奉,祈求观音菩萨保佑师父早回。结果烧伤处发炎,疼痛难当,子光日夜危坐,诵观音菩萨名号,三个月后伤处痊愈,疮痕结疤,疤痕处竟结出观音菩萨像。眉目身衣,宛如画上一般。可见子光拜求大德高僧为师之心何等虔诚。令憨山意想不到的是,如此有才华有情义的弟子子光,竟阳寿不长,两年后的秋天,竟然坐化,安然离世。

这一年,发生了一起僧人李圆郎作乱犯南雄的事件,神宗崇道,向不喜佛,便令剿灭,并借机排斥打压佛教。

万历十八年,海印寺彻底完工,从万历十三年鸠工兴建,历时五年,耗资巨万,一座宏伟壮丽的佛刹屹立在太清湾畔,给东海崂山平添了难以记述的旖旎和灵气。

为了庆祝海印寺落成,特地举办了一场隆重的落成典礼。太后仍派太监张本为使者,携重礼祝贺。由于是京城来使,少不得有山东巡按府衙、莱州府衙、即墨县衙的官员也带着贺礼乘轿相陪。官家出行,少不得又是高举回避、肃静标牌,又是鸣锣开道,一路上吹吹打打,颇为张扬。各地名山名刹憨山的好友接报也都前来祝贺。县域之内的社会贤达、乡绅巨贾或骑马或乘车,趋之若鹜。至于信众、香客、游客更是络绎不绝,通往海印寺的崂山西路和东路两条道路因车马与行人太多而拥堵。太清水月胜景百年难遇的盛况因憨山的海印寺而红火了起来,把个太清宫的道众羡慕得不得了。

巳时一到,寺庙钟磬齐鸣,一派祥和喜庆之色。憨山带领各寺来的朋友,本寺一干僧众和居士共同吟诵《般若心经》,祝祷皇上与大明皇祚万寿无疆,祝祷国泰民安,盛世太平。

诵经结束,憨山宣讲自家的新作《心经直说》,憨山充满感情的演讲和深入浅出的述说,直把数千听众听得如痴如醉。不知又有多少香客又成为海印寺的信众了。

此时的憨山用扬眉吐气和大功告成来形容,都难表述他此刻的心愿。他感恩佛祖和观音菩萨,是他们的庇护才使自己在僻远的东海之滨创作出自己大手笔的杰作,为崂山增添了无尽的风采。他更感恩太后,是太后的知遇之恩使自己实现了伟大梦想,看到梦已成真,他真想高呼万岁。然而令他不知的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耿义兰被释放后,已是万历十九年了,他走出监狱大门,指天发誓道:“不搬倒憨山死不瞑目!”

见县州省告状不成,便进京告御状。在京城,他是见官轿就拦,见衙门就闯,不知挨了多少板子,可就是死不回头,成了人见人烦的***专业户了。

这一天,耿义兰来到白云观,原来这耿义兰与白云观也颇有渊源。

耿义兰,号霞飞,嘉靖年间进士,后来在太清宫出家修道。数年后伴师父高礼岩游华山,在北斗坪随华山道士赵景虚学道。此后云游到京城,在白云观住持王昆阳门下学玄学,学成后又回崂山慈光洞静修。因此,耿义兰与白云观住持王昆阳有师徒之谊。

王昆阳道长见耿义兰衣衫褴褛,遍体鳞伤又一脸的憔悴,惊问何故。耿义兰边说边哭,把几年的遭遇和发誓要搬倒憨山的想法说给了师父。王昆阳听后也很是气忿,怎么可以把人折磨成这个样子?便安慰道:“告状并不难,难的是状子递不到合适人手中。你们从第一天打官司起,迄今几年过去了,只因为所托非人,他们又官官相护,自然你只有败诉挨打的份了。你把状子给我,我设法呈递给皇上。”

耿义兰取出状子递给了过去,师父展卷一看,点头赞道:“好书法,好文笔!有理有据,你放心,状子一定想法转交当今圣上。”

从此耿义兰就寄居在白云观,也总算是消停了下来。

这时的京城并不平静,为皇储之争,神宗与太后闹得不可开交。憨山不知道的是,帝后之争竟把憨山牵连了进去,直到憨山被下大狱方才悟出。

在立储之事上,神宗左右为难,一方面是废长立幼,祖制难违;一方面是服从祖制,爱妃难惹。就这样,无法抉择,一拖就是十五年。大臣屡屡上书,要皇上循祖制立长子泰昌为太子,神宗忿怒,或削职,或下狱,或谪边,恭妃也被贬入了冷宫。

太后见状颇为不满。一次神宗来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太后问道:“皇上把恭妃贬入冷宫,恭妃做错了什么吗?”

神宗道:“恭妃是宫女出身,不该参与立储之事。”

太后大怒,斥责道:“你也是宫女所生,难道你不知道吗?”

神宗惶恐万分,跪地不敢起,直到答应母后立恭妃之子泰昌为储君方得解脱。

神宗宠爱郑妃,以立贵为由,意欲立郑贵妃生的福王为太子。太后以立长为由,意欲立恭妃生的泰昌为太子。内廷近侍十之八九袒护郑贵妃,而外廷权贵也多为附合。泰昌是憨山在台山祈嗣之后由宫女所生,身体多病,出身卑微,向为神宗所不喜。

因此神宗迁怒于憨山祈嗣是干预国祚大事,又无法明说,只好等机会找茬报复。这机会还真就来了。

原来,这内外朝廷多有见神宗喜怒之色而见机行事者,见神宗怨怒台山祈嗣转而怒及太后,进而迁怒及佛教,时逢耿义兰在京上告屡屡受挫,便趁机挑起污佛抑佛事端。

自从海印寺建成后,憨山大师为太后代书《法华经》。这时即墨有几个方士到处散布流言蜚语,唆使一帮泼皮无赖,纠集多人,伪称寺庙占据道院,告到即墨县衙。县令早就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十分恼怒,把这些告状者送交莱州府衙查办。

憨山听说后,亲往莱州,想尽量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无奈又来了数百无赖,在衙门起哄。此事虽经憨山深明大义,泰然处之,加上莱州太守率众衙役驱赶弹压而解围,但因人多事大而消息很快传到京里,被那些专看皇上脸色行事的人所利用。

这日,朝堂上有大臣上前启奏,言及崂山海印寺因僧道房产之争引起数百乡民围攻县衙险些酿成民变之事,神宗听罢甚是忿怒。又是佛教,每年从国库流向佛门的银子还少吗?怎么总是惹事呢?查!查清楚!有触犯大明律者,无论何人,严惩不贷!

散朝后,神宗余怒未消,他觉得每年经母后的手施舍给佛教的银子太多了。尤其为了修复报恩寺,后宫的膳食支出缩减了太多,后宫可谓怨声载道,郑贵妃不止一次地抱怨御膳标准太低,连神宗自己都有些食之无味了。这都是那德清惹的祸,早晚要你的好看。

回到乾清宫,见郑贵妃盛妆艳抹,正等在那里,气立刻消了一半。

郑贵妃说:“见皇上气色不对,又是哪位大臣不开眼,惹皇上不开心了。”

“唉,还不是德清那和尚惹的事。”

“启禀皇上,臣妾手中刚好接过一张状子,托臣妾转交陛下,也是控告德清那和尚的。”

“噢!拿来让朕看看!”

这一看不打紧,没想到龙颜大怒。

“这帮光吃饭不干事的东西,这官司都告了五六年了,竟没有一个衙门肯受理,难不成都是吃白食的?”

“来人!把状子交给刑部,给我认真审理,凡有触犯国法的一律严惩不贷。”

接下来,刑部开始正式立案,先后从即墨县衙、莱州府衙、济南山东府衙调阅卷宗,整个案子由刑部单独审理。由万历十九年到二十三年,连续四年进行调查取证核实。这期间刑部对憨山还是很客气的,一点没有官家审犯人的感觉。

憨山依然故我的诵经修禅讲课做法事。

这期间去京城拜访并会见了达观禅师,与大师相对盘桓了四十余日,做《琬公塔院记》《重藏舍利记》。

翌年又逢山东大饥荒,饿殍载道,见状,憨山将寺庙所储斋粮全部赈济给灾民,并花钱造船从辽东购得粮食数百石用于救灾,由是崂山周边乡村竟无人饿死。

又过一年,即万历二十二年冬天,进京入贺圣节,在京约半年,在慈寿寺讲经说法。此时也得知重修报恩寺的资金,太后在后宫已经筹措妥当,乃申请施工。当时恰逢倭寇侵犯朝鲜,朝廷全力处理此大事而将修复报恩寺之事搁置。

到了第二年,即万历二十三年,佛道庙产之争的案子有了新的进展,神宗下旨,要耿义兰进殿面圣。

耿义兰见安排朝觐,知此案已胜算在握,做了充分准备,把想说的话精炼再精炼,上诉的理由提炼又提炼,自觉无懈可击了,才又背诵了不知多少遍,直到滚瓜烂熟方才罢休。另外找明白人把宫内礼节教了又教,生怕出了纰漏。第二天天蒙蒙亮,便早早起床,搭车进宫。在大殿外等候。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只听传事太监高呼:“传耿义兰觐见!”

耿义兰忙整了整衣冠,踏着小碎步,向太和殿的丹墀爬去。到了大殿,只见大殿龙案背后坐着一位头带乌纱翼善冠,身披衮龙袍,不怒而威,相貌高贵的中年人,御座前分东西两边站满文臣武将。耿义兰一看便知,龙椅上坐着的是皇上,趋前跪下叩头,口中说道:“崂山太清宫道童耿义兰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耿道士,你有什么冤屈之事,需向朕告状吗?”

“皇上,贫道确实是冤屈啊。”说罢从怀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控憨山疏》呈了上去。

“你自己念,让大家都听听。”

耿义兰定了定神,尽量使自己不再紧张,然后清了清嗓子,念起了《控憨山疏》:“山东处承宣布政使司、莱州府胶州即墨县劳山道童耿义兰谨奏:为漏网妖僧隐匿入室,聚财党白莲教等,假称敕旨,占山杀道,惑众殃民,造海船运粮草,违法大逆,恳祈圣明,急赐究剿,以救民生涂炭,以安国家事。钦承太祖高皇帝受天明命,偃武修文,崇儒重道,以安天下。窃惟东海劳山,周围五百余里,自汉唐晋宋,屡朝敕建,圣迹仙踪,随处皆是。宋太祖敕建太平、太清、上清等宫,至我圣祖文皇帝上诏云岩子:‘其在东莱’,至今尚存即墨县志书、碑石。亘古亘今,玄教修真,成道之仙山延祀,圣寿无疆,实为国家万年之香火也,与释门并无相干。祸出妖僧蔡澄申,先年探拜冯保为义父,递运银两上五台山,构称无遮大会,后保犯事抄设,妖僧将银隐匿。万历十一年间,逃入山东,冒称皇帝出家,改名德清,一号憨山,一号明朝,一号玄高,一号洪润,结党白莲教等教头张鸣桂举、僧人自然、大义、大伦等,钻贿汉经厂内相张本,于万历十三年二月内假称敕旨贲奉,前耒占山,势逐住宫道士刘真湖等,拆毁太清宫圣像三百余尊,打死道士张德容,碑像、人尸投入海内,改宫为敕建海印禅寺,改山为那罗延山。控开红缨土棍,乘四人轿,势占民产三千余亩,王邦瑞、随延柏等证彼。臣被逐,不知真假,密访三载,方知前情。于万历十七年具告山东巡抚衙门,准批本平府,岂知恶等财势逐压,诬臣徒罪四年。道童贾性全痛臣之冤,于万历十八年八月内复告,巡抚旋批府州,其间理衙门见僧屡有敕昌,势大难辨,又拟臣性全不应罪名。道童连演书、刘真湖又告于巡府衙门,批海防道转行本府,被恶势压仄,诬演书、真湖假一载。刘真湖被诬,连演书方得释放逃生。痛思臣等皆系无后道人,原非为产,乃为千万年之香火废于一旦,数百座神像灭于妖僧。恶等又于万历十九年二月内,诈称皇上钱粮赍奉佛像经典,假持兵部明文牌行,骚摇马日递,百计害民,马维凡等证。窃思妖僧占山毁宫,敕建僧宇,系何年月日,某衙门题请奉皇上敕旨,察某衙门官员所费某项钱粮,某衙门稽察恶等违法诈冒多端,罪衍重重。且恶现今造海船,盖营房,骆驼运粮草,况劳山居东海之内,与外国倭夷相邻,以逆党隐冯保家财,积草屯粮,出没异常,祸机将来莫测。惟臣草莽道士,命不足惜,但思事于国家重防,故臣拾身图报,冒死哀鸣于圣君之前也,伏皇上洞鉴万里,乞敕法司行提一干人卷,从公研审。如臣就不谬,乞将逆恶如律征剿,以救山东民于涂炭,若臣半字虚诳,自甘枭首。为此激切具本亲赍奏闻。万历二十三年二月劳山道童耿义兰等谨奏。”

应该说,这耿道士不愧是进士出身。语言表达能力极强,说得有理有据有节。只是把举地出售之事隐去未说,他清楚,朝堂之上,不会有人追究事实的真伪。听完耿道士的诉讼,皇上令其退下,等候结果。

此疏递上后,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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