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瑾生把书卷往身后挪了挪：「我偶然得到的，这里面的玄机，我自己也说不清。」

精卫眼中泛起丝希冀：「我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却对这书有种熟悉感……而你竟能触动它的力量。」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既然你能唤醒古卷，或可帮我查明真相？」

陈瑾生望着她凌乱的羽翼，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古卷，语气软了些：「说也奇怪，从客栈翻出它开始，倒像是它一步步引着我来的似的。」

「引着你？」精卫望着陈瑾生，眼中充满疑惑，「这书卷的气息……不像是凡间该有的。它肯认你、让你催动力量，许是冥冥中选了你。若真能跟着它的指引走，说不定……说不定就能帮我找回那些丢了的记忆。」

陈瑾生听她这话，想起方才触须突袭时的模样，和她无措的神情，心底的恐惧慢慢淡了，反倒生出些同情。

精卫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变化，显然还是有些怕自己这副鸟首人身的模样。她眨了眨灵动的眼睛，像是在安抚：「我这模样……许是还吓着你。」

话音未落，她周身泛起柔和的白光，身形慢慢缩小，最后化作一只灵鸟——头顶毛色雪白，往下渐次晕成浅棕，唯有一双琥珀色眼睛还和从前一样，亮得像含着细碎的星光。

晨光初现时，陈瑾生轻抚肩头灵鸟的羽毛。当他准备收起古书时，书页突然自然翻动，停在一幅奇特的图案上。

「旋龟……闽江口……」灵鸟歪了歪头，念出模糊的字迹。

「古卷既然给了提示，定有缘由。」灵鸟的声音透着几分紧迫，像是在催促。

「闽江口离这儿不过两日航程。」陈瑾生望向东南海面。他本就计划沿海南下，顺道去闽江口一探究竟，倒也合情理。

海风拂过，卷动书页。陈瑾生与精卫都没察觉，他们的方向，正被悄悄引向一个个更大的谜团。

闽江残龟

汽笛呜咽，白烟袅袅，一艘英商公茂轮船局的旧式小火轮拉响了离港的哨声。这艘名为 「临云」 号的客轮，船身吃水颇深，烟囱里喷出细碎煤渣，木制甲板被踩得吱呀作响，正是民国初年往来江浙闽沿海的典型航船。

陈瑾生斜倚着漆皮斑驳的护栏，海风将他灰布长衫的下摆吹得猎猎作响。肩头灵鸟的羽翼在咸湿空气里泛起珍珠般的光泽。

忽然，有个穿团花绸马褂的商人凑近，眯眼打量灵鸟：「小哥这鸟儿灵性得很！我出一块大洋，让与我解闷如何？」

话音未落，灵鸟竟扭过头脆生生应道：「你这人好不晓事！古来千金难得买一笑，您这一块大洋莫不是想听我哭？」

四周旅客哄然大笑，那商人面皮涨得紫红，连连拱手：「奇、奇鸟！真是奇鸟！」随后讪讪退入人群。

三日后，「临云」 号缓缓靠泊闽江口的马尾码头。陈瑾生随人流踏上跳板，脚下木质甲板的吱呀声渐息，取而代之的是码头石板路的坚实。

咸湿的海风与闽江口特有的、略带泥沙气息的江风在此交汇。他沿码头行走，但见双峰夹峙处水流湍急，江心果然浮着一座青黑色礁岛，状如巨龟。

陈瑾生向岸边渔村一位修补渔网的老翁打听 「旋龟踪迹」，老人抬手指向礁岛，目光浑浊地喃喃道：「石龟不饮江心水，甲纹暗藏星斗移。后生多加小心。」 言罢便扛网离去。

陈瑾生雇舢板登岛，但见荒草蔓生中伏着一座破败的龙王庙。断梁上海鸟筑巢，供桌下野狐藏身，庙内寻不到异常。灵鸟翩然落地，周身泛起白光，羽翼舒展，身形渐长，片刻便化回了那位鸟首人身的精卫。

二人绕至庙后，脚步忽然顿住 —— 残垣断壁的阴影里，瞥见几片泛着青黑的龟甲，再往前走，心头猛地一沉：断裂的石头残体横七竖八，破碎的龟甲堆叠；残缺的头颅有的仰着有的俯着，空洞的眼窝对着天，仿佛还在无声追问。

二人强压心中震动，目光扫过这片怪石，最终落在残垣下一片茂密的树丛处，那里还有一只石龟静卧其中。虽然龟甲边缘亦有残缺，但身躯尚且完整，厚厚的青苔覆盖其上，仿佛时光忘却的遗物。

「原来玄龟竟是石头！」 陈瑾生喃喃低语，心头松了半分。绕行三匝后忍不住抬脚轻踹，又捡卵石敲击龟背，只听 「铿」 的一声，卵石迸裂，只蹭下些许石粉。

正当他欲仔细探查时，怀中古卷幽幽展开，迸发出水波般绚烂霞光，光芒如锦似帛，温柔地环绕石龟周身流淌。